距离拍卖会还有9天。
谢谌没有等到药物试剂的检测结果和无效药研发的进展通知,反而又等来一通父亲的电话。他再次被追问近况。
其实父子俩都是不是会主动与人交流的性格,但出于话题蒙上了一层性色彩,而同性之间沟通才不会出现名为“羞耻”的厚实高墙,还以为儿子是alpha的父母想让谢谌抓紧治疗,而催促者自然成了“同性”的父亲。
谢谌像平日那样敷衍应付,说辞永远都是那一套:在吃药了。效果哪儿有那么快。医生的话你还不信吗?
但这回此方法行不通了。
那头以商量的语气说:“儿子,你要不换一个。”
谢谌愣怔,“什么意思?”
“万一不是你的问题呢?说不定是崔瑛本身没什么魅力,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我知道,人是我们给你找来的,但也不是非要你和她结婚,你也可以换一个自己喜欢的,说不定那样你就好了呢?”
谢谌听完沉默几秒,“哈?”
得亏崔瑛把问题推到了他的身上,就算医院伪造检测报告来证明他勃.起困难,他的父亲居然还怀疑崔瑛才是失败原因。
谢谌便反问:“如果我换一个还是不行,那证明了我是真的有问题,但你能保证下一个还像崔瑛这样给我机会吗?”
“……”电话那头保持沉默。
谢谌沉声道:“崔瑛很好。我不想再考虑其他人了。”
两人分明对彼此没有任何感情,却在长辈规劝“另寻佳人”时都默契地选择果断拒绝。
长辈打来的每一通电话都耗费他的心神,应付家长比应付任何一个上级都累,职场上无法再忍气吞声时大不了一走了之,但家庭不同,就算有一颗想要逃离的心,双脚也被难以割舍的亲情绑住。
催恋催婚催生,谢谌想想都觉得好笑,他和别人不一样,中间多了一项——催勃。
距离拍卖会还有4天。
谢谌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穿高跟鞋可能无法行走。他盯着被自己丢弃在角落的东西,从O方大楼出来还没试穿过。
当时堇为了消除大家的抗拒心理还说:“不要觉得什么性别就该穿什么样的打扮,打破固有的思想。裤子也好,裙子也好,长发也好,短发也好,这些外在特征决定不了,也无法代表一个人勇敢和担当。”
要不……
张言承端着果盘推开谢谌的门,呆若木鸡,本来是个面瘫的人看到屋内的景象,表情变化肉眼可见,那可以用惊恐二字来形容。
谢谌坐在床边,身上是白T配短袖,但脚上是一双细跟足足有8厘米的高跟鞋……
谢谌僵在原地。
“……”
他好像读懂了张言承的表情。
那是在说——“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谢谌叫住要退出去的人,“等等!你听我解释!”
说明完来龙去脉,谢谌呼出一口气,摘掉“异装癖”的帽子如释重负,再看向张言承。
谢谌眼里没有生气地说:“你要是有空就扶我走两步。”
“……”
鞋跟实在太高,当谢谌第六次因脚崴快要栽倒又被张言承怀扶住时,张言承才说:“这个拍卖会你是非去不可吗?”
“我有什么理由可以不去吗?”
“……”张言承不再说话,继续扶着他在房间内踱步。
谢谌盯着尖头高跟鞋,经过无数次尝试他已经能正常行走了,只是姿态怪异。谢谌忖测可能自己看起来可能像一个丧尸。
其实他对救人不感兴趣。
L.0-1的研发人也会参加。
那个他一切痛苦的源头……
距离拍卖会还有2天。
谢谌呆在家里养精蓄锐,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他不喜欢出门。
裴墨衍敲门时,谢谌还在对着衣帽间的镜子研究怎么戴假发。谢谌想不通,怎么套在脑袋上,头看起来大了一圈……
“在做什么?这么久才开门。”裴墨衍笑着站在门口,他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像是才购物回来。
谢谌撒谎说是上厕所,主动伸手替裴墨衍减轻负担,部分袋子是塑料透明的,谢谌随便瞄了一眼,就发现几乎都是他爱吃的菜。
只是,遇害以后他食欲一直不太好,吃什么对他来说都无所谓,连他自己都不在乎的事貌似只有裴墨衍一直记心上。
“你怎么来了?还买这么多?”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谢谌将塑料袋搁在餐桌上,边思索边掏手机想查看日历,指纹锁都没来得及解开,手机就被裴墨衍夺走没收了。
“?”
“自己猜。”裴墨衍笑着把手机背在身后。
谢谌下一秒就去抢,“你连我们高中救的猫都要设个纪念日,我哪儿知道!”
裴墨衍反应迅速,灵活躲闪让他扑了空。
两人在室内大肆追逐打闹,却又小心翼翼,以免弄坏易碎品。前面跑的人不小心把柜子上的玻璃瓶碰歪了,后面的人停下来扶正再继续追。
张言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个是自己的保护对象,一个是自己的雇佣老板。
都好幼稚……想回他的热带雨林了。
谢谌跑累了停下,手撑着膝盖喘气。
“你不行啊。当年运动会跑第一是喝了兴奋剂吧?”
“呵。”谢谌本就还没缓过来。
这一笑像是差点儿要岔气儿。
裴墨衍去检查他的身体状况,刚走近,看到人抬头时眼眸中泛着狡黠的光。
上当了!
裴墨衍忙后退,腿刚好撞到沙发,重心不稳栽倒躺了下去,身体还小幅度地弹跳了一下。
眼见谢谌要扑过来了,裴墨衍将手机反压在背后,一边反抗谢谌的掠夺,一边喊:“你有这个功夫早想起来了!”
“能看日历,我为什么要想啊!”
谢谌这一声倒是中气十足。
这就是周言晁说的——
他只有和裴墨衍呆在一起才像个活人。
裴墨衍认输,主动懈力让谢谌拿走手机。
谢谌刚解锁手机,手指就覆在他屏幕上。
“别看了。”
谢谌目光越过手机,俯视被他压着的裴墨衍,只听人柔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谢谌一愣,恍惚间老实地从裴墨衍身上下来,坐到沙发一角。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呢?
他搬家了。和同学同事都断了联系,亲戚关系逐渐疏远,甚至有人以为他也在炸楼事件不幸罹难身亡。今年去的次数最多的地方是O方大楼、医院和酒馆,就连早上起床还在想着后天拍卖会的事。
他的人生越来越不正常了。
却有人始终如一,为他准备生日。
“你好烦。”谢谌找不到话来回应,只能骂了对方一句。
“哭了?”裴墨衍要凑过去歪头查看,“你别哭啊。以前给你过生日都没这样啊。”
谢谌率先转头盯着他,他的眼周干干的,“我会因为这个哭?”
高二升高三复习补课的那个暑假,裴墨衍带谢谌翻墙出校过生日,结果落地时,裴墨衍不小心还把脚崴了,谢谌背着他又走回校看校医,顺带笑了他一路。
记忆是有味道的。
谢谌的那个生日充斥着消毒水味。
窗帘隔绝夜色,液晶电视成了客厅内唯一光源。谢谌将两罐冰镇后的啤酒搁在茶几上,瞥了一眼正在播放的片子,画质感人,“居然放这么老的电影。”
裴墨衍给张言承放了假,所以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咔哒——易拉罐的拉环被拽掉。
谢谌坐在地毯上,从裴墨衍手中接过刚开的啤酒。
“这部我们班上晚自习放过。”
“是吗?好多年了,没印象了。”
“你看都没看当然没印象。”
谢谌啜了一口啤酒,“我当时在做什么?”
“摸黑写题。”
“嗯。”谢谌点头,中肯地评价过去的自己,“有点装。”
裴墨衍噗嗤一笑,“你也知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唯一一个装起来大家也喜欢的?”
“嗯?”谢谌那时和现在一样,不只很在意别人的想法,轻飘飘地说:“那可能是装到位了吧。”
裴墨衍哈哈笑了两声。
茶几上摆着一个四寸蛋糕,借着荧幕的微光也可见其精美,整体以绿色为基调,蛋糕中心还画了一株茶叶。
但它表里不一,不是抹茶味,是青提味的。
蛋糕只缺了两三个小口,谢谌晚饭吃太饱,实在享不了这个口福了,打算留着明天当早饭。
青春校园影片里,主角彼此眼神躲闪,又是脸红心跳,又是丰富内心独白。
谢谌暗自感叹,果然那时候自己摸黑刷题是对的,不管什么年龄段,他都无法欣赏这类型的电影。
也许是他没有类似经验,无法为之共鸣,反倒觉得格外矫情。
“你高中有暗恋对象吗?”谢谌问。
裴墨衍想了想,“有啊。”
“谁?”谢谌印象里裴墨衍没表现出过分在意某人。
这就是暗恋吗?
暗到他都不知道。
“没表白吗?”
“没。”
“你现在不结婚不会是因为初恋吧?”谢谌知道裴墨衍家里也催婚,毕竟那么丰厚的家产需要人继承。
“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专一又深情啊。”
“……当我没说。”
过了半晌,电影进入尾声。
两个主角在异地分别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青春记忆也成了只是一张放进收纳册的相片。
“阿谌。”
“嗯?”
“希望你天天开心。”
“神经病,别煽情。”
两人从头到尾眼神都没离开电影。
以前的裴墨衍才不会说这么肉麻的话,但谢谌知道是他近年来过得实在太糟糕,裴墨衍都看在眼里。
为什么希望他天天开心。
因为他现在天天都不开心。
浅蓝色的荧幕光印在谢谌脸上,铺上忧郁的色彩。
他环抱着小腿,臂弯遮掩住下半张脸,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瞳间波光流转。
房间里回荡着电影悠扬的背景乐。
谢谌轻声说:“我现在就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