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八月,谢谌并没有接近真相而舒心,反而愈发烦躁。他试过停药,但适得其反,深夜腺体开始毫无征兆地疼痛,汗水洇湿床单。他像坏了的水龙头,哗哗的流,最后妥协地翻身胡乱翻找药。
胶囊随水入肚,玻璃杯被搁在床头柜上,发出清脆声响。
嘀——
靠近阳台的洗衣机开始运作,脏了的床单、内裤和睡裤在里面翻滚着。谢谌换了一件露膝盖的运动裤,光洁的小腿在地板上被暗光勾勒出似竹竿的长影。
他摸了摸腺体,推开平滑式玻璃门,撑着阳台的栏杆,在热风中眺望远方。
直到身体感受到燥热,才准备回屋,一想了已经过了十二点,又回卧室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相机。
手机检测到环境昏暗,自行启动补光模式,刺目的白光迸发而出,谢谌半眯眼的模样就这么被定格。
他才不管什么美感,直接发给了周言晁,随后迈步回房间。
掌心传来震动。
【烦人精】:还没睡?
谢谌回复:嗯
【烦人精】:为什么
【谢谌】:心情不好
他才不会说是因为停药,下面流水流得夸张,半夜爬起来洗裤子。
【谢谌】:你不睡在干什么
【烦人精】:在这个房间
谢谌一看就知道是哪个房间。
等等,那个房间别说床,连个软垫都没有,三更半夜不睡觉,呆那儿干什么?
随后,谢谌脸色骤变。
【谢谌】:?你没睡,不会是在对着我的照片打飞机吧?
对面没回。
【谢谌】:喂,停手,回我消息
谢谌隔着屏幕也不能砍掉对方的手或者屌,最后只能无能恼怒,敲出四个字:祝你鸟烂
十几秒后,对面回了。
【烦人精】:[视频]
视频封面就是一只右手……
“……”谢谌忍着恶心点开。
视频里的手如本人一样清瘦,腕上戴了一个表,薄薄的皮肉包着骨头,指甲修剪出漂亮的弧度,紧贴着游离线,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翻转一面,掌心干干净净,并没有任何粘稠的液体。
镜头调转,猝不及防地对准裆.部,人正盘腿坐在钢化玻璃上,将衣摆撩起,展示裤子拉链处,口也封得严严实实的。
再放远景,扫射四周,钢化玻璃上空无一物,更别说揉皱的纸巾。
整个房间从头到尾存在的只有周言晁和谢谌的照片。
视频内,周言晁从头到尾一个音都没发,却证明了他并没有对着谢谌的照片自.慰。
谢谌默默撤回他的那句祝福语。
【烦人精】:就撤回?没什么要说的吗?
【谢谌】:额……是个好鸟……
【烦人精】:有时候真想把你拉黑
谢谌腹诽道:这句话该我说吧。
【烦人精】:但想想,还是觉得算了
【烦人精】:那样我就收不到你发的照片了
谢谌:“……”
谢谌吐槽:你大晚上不睡呆那儿干什么。
谢谌并不会因误会对方而有什么强烈的歉意,他仍旧把错归于周言晁。如果周言晁不做这种事又怎么会引起他的误会。
【烦人精】:不想睡
【谢谌】:你今天心情不好
【烦人精】:不,很好
对方没再回复。
周言晁放下手机,保持原来的盘坐姿势。他垂头,指尖点在玻璃上,慢慢描摹着照片上面容的轮廓。
房间没有窗户,不见天日,铃声唤起手机屏,上面显示的时间宣告白昼早已降临。周言晁一夜都没合眼也状态如常,他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作息。
他才接通陌生来电,甚至没来得及将手机放到耳边,那头就传来嘹亮的谩骂声。
“周言晁,你这个白眼狼!”
“……”
“父母的忌日都不来上坟。你还算是我们周家的人吗?你要是不想承认自己身上留着周家的血,就把所有属于周家的东西交出来,然后滚得远远的!”
这群亲戚总是这样,不管做什么总能扯到让周言晁净身出户上。
周言晁的父母死后,周言晁成为家族唾弃的不孝子。周家念旧俗,流程有哭丧一环节,但周言晁一滴泪也落不出来,看见棺材还在发笑,看得所有亲戚脊背发凉。若不是警方查看了车内记录仪,众人一度怀疑这对夫妇是死于亲儿子之手,毕竟周言晁早在7岁时就试图杀死他的父亲。
他们不敢逼疯子哭丧,万般无奈,只能由血缘关系较近的人代劳。
钱纸飘洒,唢呐吹唱,鬼哭狼嚎,白烛残喘,夜深人静,独子守灵。七日后火化,骨灰盒沿着蜿蜒小路被送上山,埋进了周家的风水宝地。
送葬队伍以周言晁为首,死者为大,就算再见不惯周言晁父母的亲戚也纷纷下跪。
周言晁则成了特例。
他笔直地站在坟包前,只说了一句,“这下你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所有人大惊,这才知道周言晁把他妈的骨灰偷了。他们费尽心思寻找,始终一无所获。
没人知道周言晁把骨灰藏哪儿了,或许早就深埋于地,或许早就飘洒于海,久而久之,也就只好作罢。而他则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周言晁面无表情地任由电话那头抨击,等对方停止批判,才开口道:“那里只埋了周暻,我不去。”
谈及逝世的双亲,别说掉眼泪,他连最基本的伤感都没有。
“你父母那么恩爱,怎么就生出你这个拆散他俩的孽障。你知道传闻怎么说你的吗?说你杀父夺母!鬼知道你把你妈的骨灰藏哪儿去了。”
“是啊——鬼知道。”他语气悠扬,“你要是真的好奇,那你就去死。”
“你!我们家就怎么有你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见不惯,你可以改姓离开周家。”
“你反了你!怎么不你改啊!害死爹妈的崽种。”
周言晁不再同他争论,挂断了电话,倒在玻璃板上。他捂嘴,咯咯笑声从指缝溜了出来,像极了精神失常。狐狸眼笑成弯月,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显得格外瘆人。
这好笑的亲戚。早晚有天玩死他。
人死了为什么非要哭?
周言晁不理解。
父母的忌日对他而言是一个最值得举杯欢庆的日子,他为双亲的死亡打心底欣忭。
他不理解常人,常人对他亦是如此。
往后几天,谢谌再也联系不上周言晁,即使漏发一张照片,对方也没再向他反馈。谢谌求之不得,自然不会多问,他这人甚至毫无契约精神,仗着周言晁不回,发送过去照片的数量也逐日减少。
少了烦人精的清净日子,谢谌还有些不习惯,有时做了什么事他下意识就想打开相机,不是分享欲在作祟,这或许可以理解为一种身体记忆。
谢谌不认为周言晁放弃了自己,并且坚信过不了多久人就回来继续烦他。
这个念头,在他自己看来都总觉得多少有点儿恃宠无恐,忍不住自嘲,人生中第一次被坚定地选择,居然是来源于一个变态。
但很快,谢谌就无心关注拍照的事。
他被O方召回了。
O方明令规定不能将成员身份以及行踪透露给任何人,谢谌连这项规则也打破了。张言承不能进入O方大楼,他不得不坦白。
这条规则的设定主要是为保护O方成员的安全,那针对自己的保镖简直算是可有可无。
谢谌也冒出过一个最坏的念头,O方或许已经查明了他的初始性别,此次召回是为了对他进行处罚。但又转念一想,如果一切真的暴露了,O方肯定会为了防止他逃跑,第一时间派成员实施抓捕。
事实证明,谢谌的假设是正确的。
此次召回,并不代表谢谌做实或洗脱了嫌疑,而是O方人手实在紧缺。
由于上级的谨慎考虑和繁复的流程,迟迟没有新成员加入,而老成员在履行任务前仆后继地牺牲。
谢谌坐在会议室的皮椅上,听到堇公布这个消息,觉得自己真是烧了高香。
在多数O方成员悲痛时,他第一时间不是为成员的殒命感到惋惜,而是庆幸人手不足,调查他的事搁置或进展延缓。
白色面具不透明,垂眸间自然无人察觉到笑意。
“接到消息,本月第三个周末会有一场假面拍卖会。各界部分名流会佩戴半遮式面具。拍卖会有两个会场,一号会场拍卖的是物品,二号会场拍卖的是人。”堇说。
“人?”
“变性试剂的研发,针对omega的犯罪案例确实减少了,但alpha的受害率达到历史新高。除了无性教和野党,人口贩卖团伙也做了不少‘贡献’。”
以前绑架贩卖的对象只针对omega和幼儿,现今变性试剂的面市导致群体范围攘括了alpha。通过变性,alpha成为omega再受害。
最可怕的是,由于性别的变更,警方调查难度同步增加了。曾出现先例,警方拦截犯罪团伙的车辆,失踪人口近在眼前,但满车omega的信息素让他们放了行,也因此葬送了被变性的alpha的一生。
“是要我们救那些变性alpha?”有人诧异地问。
堇摇头,“拍卖品中涵盖了初始基因是omega的人,我们要救的是他们。至于变性的alpha,救不救看你们个人意愿,记得量力而行。另外,L.0-1的研发人可能会出席此次活动,你们多多留意。”
“?!”
L.0-1的研发人。
这可是神秘的存在。
“那我们怎么混进去?”
“放心,别区的O方成员已经帮你们解决了这个问题。”堇将文件夹里的资料交给他们传阅,“这是参与拍卖的部分人员名单,他们不会再出席,而是由你们顶替。”
“为保障你们的安全,你们将装扮成异性。”堇指着角落的纸箱子,里面塞满了衣物和假发,“同时,为了方便我们内部在戴面具的情况下也能认出彼此,你们现在各自认领当日的礼服,熟悉对方的着装。”
众人:“?”
随后,谢谌才明白堇是什么意思,女omega需装扮成男alpha,而他则是打扮为女alpha……
女alpha就女alpha吧。
谢谌本着无所谓的心态,然后领到了一件绛红色的抹胸长款厚锻制礼服、一双带细闪的黑色高跟鞋和一顶黑直长假发。
“……”
他捏着布料两侧晃荡几下,富有垂感的布料泛着光泽,似流淌的溪水波光粼粼。
谢谌终于淡定不下来了。
“……这个不适合我。”谢谌抗拒道。
“说得好像这个适合我一样。”
谢谌看到林由手里挂脖式纯白长裙,怎么着也比自己这个又没领子又没袖子的好,于是将礼服揉成一团,主动伸向林由,“咱俩身形差不到哪儿去,要不换换?”
林由瞄了一眼谢谌的衣服,默默垂下手将白色礼服背在自己身后,目移别处装没听到。
他用行动婉拒了谢谌提出的交易。
谢谌:“……”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