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方才的矮墙。
沅淮一勾手,棚屋顶上的两个身材魁梧体量高大的黝黑男人掉了下来,直直砸在那具尸体上。
木材断裂声与人体跌落的声音,很响。
随即,是一声含着囫囵脏话的男声:“操!老子的腰。”
他旁边的人比他更惨,半边身子落在地上,半边身挂在尸体上。
那人惨叫道:“大哥,大哥!我的手好像断了。”
“别嚎了。”被他称作大哥的男人,斥道,“又不是接不回去了。”
被骂了,那人也不敢再吭声。
被搀起后,才注意到面前空地上还站着一个人。
他像是忘了手上的疼痛,口无遮拦道:“这也太矮了。”
“大哥,她别说卖去伺候,就是端茶都够不着啊。”
他用不太灵光的脑子短暂思考了一会儿,倒是‘大发慈悲’得为沅淮安排未来:“洗脚擦地倒是可以。”
“闭嘴!”
腰疼男龇牙咧嘴地呵斥,虽然这个小矮子看不清脸,但是刚才他们莫名其妙地被定在棚屋上。
现在又突然掉下来,无论如何不能轻举妄动。
他咧开嘴笑着哄沅淮:“冒犯仙子,还望您海涵,饶了我二弟的胡言。”
灵力在手断男的脖子上打圈儿,一缕一缕地缠绕收缩,急促地扼住他。
而他的脚尖也被带离地面。
黑夜里,他上翻的眼白非常清楚。
沅淮很贴心,专门为这块地点了灯。
以至于断手男濒死呼吸的模样和腰疼男震惊失措的样子都分外清晰。
他们还没适应这突然的光亮,沅淮的嗓音又响起:“绿萝村的故事,说吧。”
“我满意了,就放了他。”
腰疼男看着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现在因为窒息而发红的脸。
如果没了弟弟,他一个人未必能在绿萝村活下去。
权衡下,他捏紧拳头:“绿萝村封闭,只能进不能出。不过无声林的财宝众多,只要砍下兽鬼的骨头磨成粉,制成香膏涂抹,就可以进入无声林。”
腰疼男咽了咽口水,他小心睨向弟弟,继续补充:“白天,大家都相安无事。可晚上,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村民化作兽鬼食人。”
“我们也只能躲在……”
“呃……”
旁边刚喘上气的手断男突然发出短促的气声来填补他的停顿。
腰疼男立马看向沅淮,感觉到脖子有股凉意,不敢再耍心眼,快速说完:“我们用无声林的泥涂遍全身,可以让兽鬼认不出人来。”
他冲着沅淮讨好一笑,难看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您要是还想知道什么,白天查最合适了。”
“兽鬼?很多么。”沅淮撇开眼,问。
腰疼男继续:“不是。兽鬼晚上被捕。可白天人数却不曾减少,他们也记不得晚上的事情。”
“那你们呢,也能死而复生?”沅淮又问。
“只要用兽鬼的粉末涂抹在尸体身上,再用布包裹沉入水中。七天后,即可复活。”
他眼神坚定,掏空了家底般:“受伤了,也可以用这个法子治,只不过不用沉水。”
沅淮松开了灵力,垂眸朝向脱离桎梏拼命大口呼吸的男人道:“既然如此,那你磨粉,给他敷上。”
沅淮眼瞧着回答完问题刚松了口气的男人又停住了呼吸。
有意思极了。
几近昏厥的断手男,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听完这话,面色恐慌地看向沅淮。
沅淮靠近地上的男人:“你觉得你哥哥不配你救么?”
她抬眼望向因腰疼导致身材扭曲的男人,嘲弄:“这人如此忘恩负义,不如我替你了结他。明日白天,你替我查,作为报酬。如何?”
手断男瞳孔放大至极致,他看着有口难言的哥哥,完好的手撑在地上不断发抖。
他知道哥哥的话真假参半,特别是这个药方。
可是,可是……
他胸腔突然开始大力起伏。
哥哥都救过我一次了,也不怕再多这一次。
而另一侧,腰疼的男人神色莫辨,也下定了决心:“好……”
“我治!”手断男大声掩盖他大哥的声音,他宽胖的脸上诚意满满:“哥哥,你救了我。也当我为你疗伤,这是应该的。”
沅淮偏头对上目眦尽裂的男人,笑得欢快:“那去吧。”
这时,腰疼男感觉自己的嘴唇似是被胶黏着,无法发声,只得扭着身子往沅淮的方向爬。
他想大声打断,求说自己记错了。
可是他现在就是个哑巴。
眼前的女孩儿,收了笑意,看向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将死的蝼蚁。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明白自己的谎话被发现了。
腰疼男子被灵力禁锢着拖回了原点,身后就是弟弟敲骨磨粉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他沉下的心被浸泡在冰冷的河水里,那条村子里泡着臭鱼烂虾的河。
逐渐的,他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恐惧。
他眼前突然浮现了那艳阳一般的晴空,惨叫声似毒蛇爬上他的腰骨,一只两只,他们在自己眼前开始分裂,融入自己的骨血。
在太阳下,撕咬他的血肉,皮肉迅速腐烂生蛆,兽鬼从自己的胸腔中破出。
他的呼吸声愈发沉重,不,那不是他。
他不想变成那样,不想和那些短命鬼一样变成兽鬼。
他救了弟弟,应该他来报恩才对。
被看穿了,他就要死了。他要和这个白眼狼弟弟一起死。
沅淮居高临下地俯视腰疼男子那癫狂失迷的神色,甩开指尖微末的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