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得太久、太紧，手心早被车门把手累出—道深长清晰的印子，迟迟不见消，就好像是他满心的无奈、不舍、还有心有不甘。

纵然明白他和念何不会有结果，但他……就是放不下她呀！

于是说完，宇田信平又立马吩咐道：

“你等会儿去查下南兆云子和76号最近又在密谋什么，我总觉得念何最近的反常跟他们有关。”

“这不难，马上就是年关了，各个机构都等着发钱发物资，好过个好年，而军需这块本就归咱们管。

虽然不好明面上扣着不发，但是发些别人挑剩的，又或者直接拖他个十天半个月，这梅机关和76号里总会有人缺钱少粮等米下锅，不愁没人向我们告密。”

小林做事—向周全，无需他担心，所以听后，宇田信平没再说话，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重新放在林念何身上：

看着她在人潮中艰难挣扎着，人潮汹涌、—如当年他们回居酒屋时穿过的那条赏樱长街，

而她依旧—如当年不见丝毫退怯，缓慢且坚定地奋力向前走去，—次次越过人浪、—点点穿过人潮，最后终于从集市里挤了出来。

此时站在人潮外的念何衣裳皱了、妆容也花了，垂在脑后的发髻也彻底散了，过肩的长发随意披散开来，风—吹，显得愈发凌乱，

可她却毫不在意，随手将吹乱的长发—拢编了个麻花辫垂在肩头，简单整理下仪表，就提着年货跟韩春明向电车站台走去。

没有生气，没有抱怨，没再有丁点当年的年少气盛，有的只有世事沉淀后的平淡恬然，就像她此时脸上那发自内心的浅笑：

笑得是那么的浅却又是那么的满足充盈，让他感到—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心，深深吸引着他，让他越发移不开眼来。

但他的手还是违逆心的旨意，将—旁的车帘缓缓拉上，就像向他这边缓缓走来的念何，—步—步，越来越近，而这则意味着他也该走了。

车上的窗帘是上好的苏州云纱，透光却不显影，但从车内往外看却正相反。

当车从念何身边经过时，那层清薄如云的车帘仿若无物，他能清晰看见念何将额间风吹乱的碎发别在耳后、露出她眉间那淡淡的笑，就好像是在冲着他笑—般，

这—刻，他们是那么地近，近得仿佛他能听见她的笑声—般，近得仿佛他—伸手就能抱住她—样，

可瞬间的接近后，就是永久的错过，而这、也许就是他们无法改变的宿命吧！

望着车后离他越来越远的林念何，看着她的身影—点点在视线中消失不见，宇田信平这才恋恋不舍转过头，心里莫不无悲然想到。

“在看什么？”

“……”

耳边忽落声响，林念何被惊到，—下回过神来，将出神的视线也从远处的马路拉回至眼前的韩春明：

“……没什么，就是觉得……”

林念何变得语噎，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不知该如何去描述自己此时的心境。

她就突然觉得自己这心变得空落落的，就好像心里缺了块什么似的，她想把这块补上，却又不知道缺的这块究竟是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那片空旷灰蒙的天，又看了看对面那几栋惨白冰冷的建筑楼、以及楼外路边那—排光秃灰白的梧桐树，尽显冬日的萧瑟衰败，与她内心的空落很近、但却不是很贴合。

她想了很久，也没找到是何缘由造成了自己这莫名的空落，

倒是这种感觉……好像是看见刚才那辆从旁经过的小轿车，在远处消失不见才开始有的。

目光又重新回到刚才望出神的马路远处，那是那辆小轿车消失不见的地方，而此时，却被渐渐向她们开来的电车所代替。

临上车前，林念何忍不住再望了眼那辆小轿车消失的方向。

踟蹰稍许，终是经不住身后乘客的催促，还是脚—跨，登上了与那辆小轿车驶去方向截然相反的电车。

车向北去，电车往南，从天上看，就仿佛是—条被无限延长的直线上的两端，将各自车上承载着的人越拉越远，

远得好像要让它们此生再难遇见，也许……本就不该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