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天前被两队官兵搜剿包围后,热闹了一阵的抱月楼,陷入了沉寂。这回不是因为挑客了,而是东家发了话:封楼。管是什么达官贵人还是会员熟客都不让进。前门冷清,一裹得严实的神秘人鬼鬼祟祟地敲响了后门。
“姑娘您回来啦。”抱月楼的管事拉开门,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可别,袁大家说得我进青楼跟回家似的。”被谄媚的人并没有因为对面的热情感到舒心,不动声色地拉开些距离,“我今天来是来找金巧的。”
“是是是,叶姑娘跟我来。”袁梦丝毫没有被下了面子的不虞,牵着笑引叶声儿往院里走,其实袁梦不带路叶声儿也知道怎么走。
“叶姑娘,到了,要我陪你进去吗?”站在房门前,屋里一片寂静。
“监视?”
“这是哪的话,我这不是怕那姑娘伤到你。”
叶声儿嗤笑一声:“她若能伤人,还会任你们拿捏?我自己进去。”她推门进入,关上门的一瞬间感觉到脖颈处有些冰凉。
“金巧?”
“别动。”将簪子抵在她脖颈的人警告到,但其虚弱的声音实在是没有什么震慑力。叶声儿并不害怕,更多的是疑惑,她疑惑这个脆弱胆小的女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你要挟持我出去吗?其实不用的,我今天来就是接你出去的。”
“闭嘴!”金巧的声音颤抖,“你还想骗我!”
叶声儿听得一头雾水:“骗你?我骗你什么了?”她想扭过脖子看看金巧,刚欲动就被厉声呵止:“不要动,不然我就杀了你。”
她被这莫名其妙地一处搞得也是有些恼:“好啊,有本事杀了我呗。”她抵着那尖锐处转头,而那尖锐却反倒随着她的动作往后收。
她看到金巧表情变得恐惧,看向她的眼里竟带着怨毒。
叶声儿被这眼神刺到了,她扪心自问对金巧虽算不上推心置腹,几日相处却也算真诚,一得了机会立刻就来抱月楼救她,竟得到这样质问。她不由得恶劣笑起来:“你说我骗你,我为什么骗你,你不过是一个举目无亲、无钱无权,甚至卖身契都不在自己手上的青楼女子而已,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金巧哪怕两只手握着簪子,也不住颤抖,眼里是近乎绝望的痛苦,忽的一狠,拿着簪子就要往自己脖颈刺去,叶声儿眼疾手快一举夺下。
“你这是干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死!我活着只有痛苦,为什么不让我死?”
“你怎么了?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都知道了,袁梦她听你的,你才是抱月楼的东家,你才是害死我爹的人!”她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要跌落在地。
“……”叶声儿无法反驳,她和金巧爹的死没有直接关系,但从某种意义上,她确实算帮凶。
“为什么!你们杀了人,还要做出一副施舍模样,给几两银子,说几句宽慰的话,就让我爹的死过去了,好像我们还承了你们的恩!你教我写字躲过责罚,让我对你感激涕零,但我本来就是被骗进来的!”她的泪无声而绝望,“为什么你们可以这样随意地摆弄别人的命运,就因为你们有钱有权吗!”十五岁的少女本应该在父母的呵护照料下对未来充满幻想与期待,但她的眼里只有对现实的绝望和对同而为人却天差地别的质疑。
这样的神情也只会出现在她这样的年龄,因为比她再年长一点的人就会知道,人的等级从出生起就定下的,这是命。她缓步靠近,轻声道:“可游戏规则就是这样,有权力的人才有说话的资格,站得高的人才有资格开始游戏。在下雨时爬上树,是蚂蚁的生存之道,也是世道。那些没有树庇佑的,只能认命,只能等死。”
金巧的双目中的仇恨渐渐散去,剩下空洞:“我们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找到一颗树,永远只有死。”
“可人不是蚂蚁。”叶声儿的目光落在金巧身上,又像是落在了远方,吐出的声音轻忽却又掷地有声:“就像这庇佑蚂蚁的树,也是由人栽下去的。没有谁的命该如草芥,也没有谁的命高于众生。”
“那我阿爹的死呢?”
言谈堂皇,事实肮脏。
对这质问,叶声儿显得十分平静。她缓步至金巧身前,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道:“轻如鸿毛。”按着身前的姑娘,止住她的挣扎,“你清楚,抱月楼打死你阿爹时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因为在他们眼里那死的根本不算一条人命,而是蝼蚁!众生该平等,但这世道不公平!要求这不公之世下的公道,你得先让自己的命在他们眼里是命。杀我,你报不了仇,也保不住自己。”将手中的簪子轻轻插进她的头发,“我能给你机会,摆脱蝼蚁的身份,爬上去,再给自己求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