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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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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扬愣了须臾,“长琴!”

杨准在抵达丰州的第二日便开始盘查北境出入的一切事宜,江端则替他收集来以往所有的账册。萧扬抵达丰州早,因而丰州以及以东城池中,所有有关出入境的东西尽数被人看管,以防有人趁机从中作梗。

也在一行人安顿下来后,江端将春华带到了萧扬面前。

彼时,萧扬望着有些面熟的妇人,一处记忆深处的血脉开始突突直跳。

当春华从怀中摸出一只簪子时,萧扬宛如五雷轰顶般被钉在原地,迟迟无话。簪子上暗红的玛瑙光滑如新,栩栩如生的孔雀仰首长鸣,似乎在叙述着往事旧情。

“怎么了?”江端见状不对,走过去时发现萧扬眼睛有些发红。

萧扬却仿佛没听见,兀自抓起那支簪子,声音颤抖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春华眼眶倏地一下就红了,她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殿下,我是春华啊,夫人曾经的婢女,夫人当初便是让奴婢带着此物去寻国公……”

春华将那日她同江端讲的话尽数告知了萧扬,甚至将李荣可能与孙家沆瀣一气一事也一并说来。

江端的手被萧扬紧紧握住,他能明显察觉到萧扬在抖。

“靖平。”

“果然,”萧扬怒极反笑,“我查了这么多年,居然真的是这帮人……”

“靖平,此事需从长计议,不要冲动,”江端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可他怎么冷静得下来,十二年,多少个漫长的日日夜夜,那个夜晚就像梦魇一样深埋在他的记忆里,每每回忆起,就像有一双手将他拽入深不见底的水潭,让他喘不过气。

狭窄的暗道里,他捂着年幼的萧毓的嘴,咬着牙不让自己也发出声音,他透过顶上木板见的裂缝,清晰地看见母亲不愿让自己成为威胁父亲的筹码,撞上敌军的弯刀。

她微笑着,鲜血从她的脖颈处喷溅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衫,血淌在地上,如墨落纸,洇开成一朵刺目的血花。

可怜年幼的萧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无声地哭泣,他只觉得这一晚很嘈杂,昏暗的暗道压抑得人喘不过气,他只记得第二日没有了母亲温柔地叫他起床,也永远不会再有。

萧扬想等那些人走后带走母亲的尸骨,可没想到乌月人会一把火烧了府邸,萧毓被吓得哭起来,萧扬怕再引来乌月人,届时两个人都跑不掉,母亲是为了保护他们才赴死的,萧扬知道他们必须活着,他们要活着回家。

他们披着难民的衣服,朝着未知的方向跑出城,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淋了多少雨,才找到长兄所在之地,萧恺闻言后立即派人去寻母亲的尸骨,可那时怎么来得及,整间府邸都被烧成了残垣断壁。

“当年母亲身边的护卫都被调离,我们以为是敌人攻进城来了,就一直躲在家里,我当时不理解既然敌人入城,为何这些人不保护母亲,后来母亲的另一个婢女浑身是血地跑进来,让母亲和我们快走,母亲本想带着我和萧毓躲进暗道里,可那时已经来不及,她只能把我们推进去,自己则引开敌人。”

日落星升,檐下的灯笼发出幽幽的光,照在两人的身上,零星的雪花悠悠飘转,落在地上转瞬即逝,枯枝的影子如利爪般盘在脚边。

“能够调走母亲身边护卫的只有父亲,我当时不知情,只知道是父亲间接害死了母亲,我恨透了他,不愿意见他,因此也没有问他为何要调走那些护卫,父亲一直愧疚没有让母亲留在阗安,他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恨他,可那时我根本不想同他讲话,后来我查当年之事也不想再问他。”

江端坐在他身边,静静听着他讲,仿佛窥见十几年前那个孤立无援的少年。

“那天过后萧毓留在了父亲身边,而我就一直跟着远在另一方前线的兄长,可不久之后粮草迟迟不到,眼见粮草即将枯竭,我们都慌了神,只能先从附近城池买来一些,可也远远填补不了空缺,走投无路时我想到一个人。”

见萧扬顿住,江端道:“无妨,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萧扬苦笑一声,“其实这十几年来,我大多数行事皆是皇帝在身后操控,十几年前我就明白,他想让父亲和兄长都死在那场战役里,剩两个幼子,他可以完全掌控萧家,可我知道他的计划有弊,若萧扬落败,他仍不敢明面上对付卫、孙、裴三家,他还需要一个挡箭牌。于是我连夜赶路,眼睛都不敢闭,一路回到阗安,冒着死罪的风险求他施以援手。”

江端望着他的眼睛,道:“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你从未支持过任何一位皇子。”

萧扬点点头,“可后来,我还是去晚了一步,兄长不幸身死,父亲身体每况愈下,萧毓尚且年幼,萧家摇摇欲坠。”

江端默然,须臾他起身,轻轻揽过萧扬的后颈,将他抱在自己怀中,轻声道:“若夫人在天有灵,她看到萧家未衰,其子有成,一定会欣慰的。”

萧扬没出声,只是顺势回抱住他,心中的枷锁重重地锁了他许多年,希望渺茫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会再有结果,不曾想十几年后的今日,破碎的记忆一点一点拼凑出曾经的真相。

可要扳倒孙家何其困难,兴盛一百余年的世家大族,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也是因为如此,皇帝最先动的便不是他们,萧家为首,下一个估计就是裴家。

所以他与裴昭很早就做好了准备,忠心的臣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家族仅因帝王疑心就此落败。

江端的手指轻柔地穿过萧扬的发丝,“靖平,你想做什么全依自己的心,无论是孙家还是其他人,我都会同你站在一起。”

-

夤夜,阗安城。

暮冬枯肃,四下寂寥,赵清晏立于楼宇之上,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轻声道:“荧惑入太微,这帝位怕是要易主了。”

一名男子站在暗处,昏暗的光模糊了他的面容,衣服似乎有点不合身,短一截的袖子让小臂处的伤疤随着手的抬放隐约露出来。

“那你要告诉皇帝吗?”

“不必了,”赵清晏很是平静。

那人犹豫须臾,道:“可太子登基不是对你更没好处?”

赵清晏道:“无妨,兵来将挡,帝位易主是无法避免的,而就算太子登基,一年之内他不会动我,何况谁最终坐上那个位置,还无法盖棺定论。”

“太子已监国,皇帝也疾病缠身,不出意外下一个天下之主就是他,那你认为还有多长时间?”

赵清晏沉默半晌,“最多两年。”

“到不了两年,留给你和新法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

“淳王呢,你可有考虑?”

提起元涧,赵清晏原本要说的话梗在喉口,良久,他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只希望他会明白。太子即位后很大可能废除新法,而我已与誉王约法三章。”

“照你这样说,”那人忍不住道,“你还真想让他称帝,且不说……”

赵清晏淡然道:“莫非皇帝还有其他儿子不成?”

那人哑然,半晌才道:“若是先太子还在世……”

“前人已逝,往事不可追。古往今来,大明宫的路上走过多少代文臣武将,多少仁人志士皆付笑谈中,多少壮志未酬如黄河之水一去不复返。总有一日,我们都会死去,会有人来接替我们的位置,我们的名字有的遗留青史,有的则消泯在历史的风尘中,可那些都是身后之事,我只知道,今日的风云在我们手中。”

赵清晏缓缓转过身,望着暗处那人,“乔泽,别忘了你们顾家。”

那人沉默半晌,仿佛有什么牵绊着他,让他一想来便觉得痛苦,终于他道:“不敢忘。”

话语刚落,他静静看着赵清晏从一旁的木盒里抽出一把蓍草,熟练地进行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又周而复始,随后开始提笔在纸上记录。

“你在算谁?”

赵清晏没有理会他,只是专注手中的动作。三易演毕,赵清晏握着蓍草,轻微蹙起眉,似乎像是在检查方才之举。

“如何?”那人耐着性子道。

赵清晏放下蓍草,不知是有些惊讶或是其他,平日里淡漠的脸上出现一丝迟疑。

“韩王。”

见赵清晏脸色不对,那人朝赵清晏所书的卦象看去,也愣了须臾。

“是……明夷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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