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鸟鸣枝头,春意喧闹。
当第一缕阳光洒落在檐角的铜铃上,屋内晨光熹微,花影扶疏。便有人开了窗,使那清风吹来,荡起一室平常。
有隔一日,李熠才知晓,集市上遇见的那个青年,便是这辨州知州的公子。
其实说来也奇怪的很,慕偕似乎把归程当作了游乐,半点不着急。
才使得李熠认全了这知州府里面的人,左右无事,昨天他还寻得几个小丫鬟进行打听,然后就知晓了,骆知州娶的夫人是辨州的首富,有万贯家财。
时人轻行商,嫁女不嫁贾。
自然,也是不愿娶的。纵使万贯家财,也比不得一顶乌纱。而若是如此,骆府的装潢摆设便有的解释了。
若这些各地首富们都能捐些家财去充军饷,那才是更好。李熠暗戳戳想。
边关苦的很,戍边的将士们是更该吃饱穿暖的。
到今早。
春风至,房里的花枝招摇,那一墙的倩丽影子别提多漂亮,只是无人赏。
李熠穿衣出门,先去买了早饭,又往城西去。他得再瞧瞧那个女孩子。
那少女和他差不多大,名唤阿雪,父母双亡,全靠她爷爷一手把她拉扯大,如今她爷爷又染了风寒,且愈演愈烈……
昨日一番盘问,骆桢和他知晓了阿雪的父母死因,是早几年造就的冤假错案。
本是要再审一番的,哪知这对夫妻竟被奸人谋害,身死狱中。后来叛徒被抓,幕后主使被就地正法,沉冤得以昭雪,却不料,竟给活下来的人留下了这般大的阴影。
到了地方,李熠脚步一顿,茅草屋外已经有人在,正是骆桢。
阿雪大概也知道了他的身份,挡在门前不让人进。远远的,还能听见:
“你走,走的越远越好,这是我家。”
“说了不让你进就是不让你进,怎么着,你还想硬闯啊?”
茅草屋里也传来几声咳嗽。
“阿雪,是谁啊——”
“没谁没谁,爷你好好休息,不用管——”阿雪说着,往前进一步,作势要踢骆桢,“还不走?再不走我揍你了!”
骆桢也很无奈,明明他就是想来帮帮忙,这爷孙俩无依无靠的,住着的茅草屋也建在无人烟的地方,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熠观望好久,见没了声,这会儿便拨开没过大腿的野草迈步过去。
“那个……阿雪姑娘早。”
“我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骆桢深深看他一眼。这词儿他刚刚说过了。
阿雪听到这话,也去看李熠,“你觉得你能帮什么忙?”
静默片刻,这姑娘又开口:“两个公子哥儿跑来我这儿,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想的……喏,你们两个在我回来之前把柴劈好就成,我去集上把昨儿挖的药材给卖了去。”
说完,她指指屋外的柴垛,自顾自背上背篓往集市的方向走去。
李熠垂眸看看自己的装束,怎么说呢,他不是没穿过粗麻布衣,只是最近才穿着这些个绫罗缎的。
他看看骆桢,想,这位才该是公子哥儿罢。
砍柴这事儿不难,幼时初练剑那阵儿他天天干,为的是练好臂力。
李熠捞起地上的斧子,有点钝,不过也还好。他把斧头往上一抛,斧子转出个流畅的弧度,又回到他手里。
木桩子竖好,横劈竖裁,一息便成。李熠手起斧子落,熟练极了,很快,地面上的柴便已经聚集许多,他把它们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山。
然后略显得意的往骆桢那里看去。
其实骆桢的速度也不慢,都是习武之人,力气总是有的,他又随身佩了剑,便用那剑……劈柴。
李熠有点想吐血。
分明还有一把斧子,他却要用佩剑,剑是这么用的吗?!
骆桢用袖子擦擦额角的细汗,站直了身,这么多木柴,应该是够用了。
一回头,就见着李熠用一副恨不得揪着他打一顿的那种表情看着他。骆桢一脸疑惑。
“李公子,怎么了?我有什么问题吗?”
“骆公子,我能看看你的剑吗?”李熠答非所问。
骆桢不明所以地把剑递过去。李熠接着那柄剑,只觉得比寻常的宝剑要重一些,随后他低头认真检查了一番,确定了没有豁口,这才松一口气。
“挺好一把剑,骆公子,别再用它劈柴了。”
李熠也觉得自己有点古怪,在战场杀敌时他是全然不顾及刀剑的磨损,下了战场,却会十分关心这些个刀枪剑戟的养护。
骆桢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多谢李公子提醒。”
两人劈过柴没多久,阿雪就回来了,并且是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她一路哼着小曲,脚步欢快,只在看到李熠两人时才将脸色又沉下来。
“两位,还不走啊?”
晌午的太阳高悬在空中,让那空气好像都干燥了几分。几只不知名的鸟飞掠过天空去,什么也不留下。
“还不走的话,莫不是要赖我这儿把午饭也给吃了?”
两人同时噤了声,谁也没说话。
阿雪见状,冷冷笑了一声,进了屋子忙活起来。约莫着两刻钟后,她端出来几碗糙米饭,配着小菜。
“你们两个进屋里先吃,我去给我爷爷喂饭。”她说着,端起一碗米汤进了里面那间屋子。老人病情严重了些,不能下床了。
李熠看着,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夹了一筷子米饭,嚼在嘴里,问:“骆公子,你们这辨州可有什么好大夫?我出钱,让他为阿雪的爷爷治治病。”
骆桢的表情此时也严肃了些,他匆匆将米饭吃完,道:“我这就去请,辛苦李公子先在此等候着。”
这毕竟是一条人命,救了这姑娘的爷爷,才是真正给她帮忙。
不多时,他带过来一位郎中,诊了脉,开了药,却是没开口要诊金。
“阿雪姑娘,你若是去抓药就到杏林堂,他们会给你折扣,不必为那药钱而烦忧。”郎中临走时,对阿雪这样说道。
只是他没将后面的话语说出。因为骆公子已经付过了。
药方和实际的药材也不同,他给的那张方子只是些普通的,而实际上,却要用许多名贵的药。
阿雪点点头,应下来,这才开始吃午饭。
李熠也看了那药方子,也听到了那专门的嘱托。骆桢之所以让郎中去说,就是怕这姑娘不肯相信。
还真是个善人。
下午时,李熠才回到知州府院,一进自己房门,便见着个素白身影。
“阿熠这是去哪了,回这般晚?”慕偕抬眸瞧过来,唇角泛起淡淡笑意。
“去行善积德了,给你也积了一份。”李熠一本正经回答道。
“嗯?”慕偕明显不理解,他走近了些,不再侍弄手边那株兰草,“怎么会给我也积了一份呢?”
李熠弯弯眸,“我说是就是了,殿下何必那般考究?”
于是对方轻笑一声,道:“好好。那我也来说一下,我们在辨州待的时间够久了,是时候该离开了,今晚就走。”
“慕偕,到晚上城门守卫都不会放你出来的……”
“所以计划不如变化,现定明早出发。”
“你。”
“我怎么?”慕偕又走近了些,眸子里笑意更浓,浓到似是盛满了醉人的酒浆。
李熠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入了夜。
乌黑的鸟儿凭借着夜色的庇护,从遥远的天际飞来,一头扎进明亮的窗口。
乌鸟回来了。
意思就是慕偕先前托许世喧查的事情查到了。
豊都里,大夏宫中。
慕穀烧着刚刚看完的信,不是很开心
阿勒赤说,他的姐姐会过来,但父汗只同意他的姐姐过来,所以两人还是不能再见面。
那这信还不如不写。
慕穀耷拉着眉眼,恹恹看着火舌舔舐那张薄纸,火光却跳的慢,烧了好久,好像才烧去一点。
窗外的星星是异常明亮,它们挂在黑色天鹅绒般的夜幕上,分布、排列,自有一番规律。一个又一个奇妙的图案被组成,散发着神秘与浩瀚。
星儿们生活了几万年,它们见证过这个世界的一切,可能会是从创始到毁灭,但如今它只在这一个瞬间,只为这一个瞬间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