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回程与来时不同,车马走到了平坦的官道上,颠簸便由此少了许多。
不得不提,官道两侧也是不知、被谁栽上了连串的翠柳,棵棵伴着春风生发、到碧玉妆成。果然二月的春风是把好剪刀,将那柳叶修作了纤细优美的模样,我见犹怜。
今日天气很好,是风和日丽的,新鲜的空气使人心情愉悦。李啸深深了呼吸一口,随后将眸子轻轻眯起来,愉悦的样子简直和那种在暖阳下姿态慵懒的猫咪一般无二。
一路都静谧万分,只听得马车轮子“骨碌碌”的转动声音。偏这声音配上暖意融融的日光,便似那催眠的乐曲,搅的人上下眼皮直打架,要的就是个昏昏欲睡。
李啸揉了揉差点完全闭上的眼睛,又打出个长长的哈欠。怪只怪,今天的天气总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困的紧。
李啸伸出手来掐了自己胳膊一把,打算就着疼痛让自己清醒些许,却不想不小心用力过了头……直接疼的喊出了声。
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来,李熠钻出头,半是担忧半是奇怪地蹙着眉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目光往下一移,看到李啸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又问:“这是……发生什么了?”
李啸龇牙咧嘴解释一通,便见他弟弟只是点了点头。正当他以为李熠不会再说些什么时,对方却忽然开了口:
“下次注意。”
李啸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接着抬起眸子笑了笑,和李熠对上视线。
自己的弟弟,果然懂事不少呢。
那他也就能放下一些心了。
随行的一名兵士和李熠年纪差不多大,性子很是跳脱,耳朵也灵的很。听见这两人的谈话,便悄悄把头凑过来,笑嘻嘻对两人说道:“兄弟连心,其利断金嘛。”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李熠李啸都被惊讶了一下,兄弟俩同时转头,就看到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小卷毛的小兵。他面上开始还有些腼腆,同两人对视一会儿后就大大咧咧打起招呼来,
“嗯……两位将军好……”
虽说也没有真的特别大大咧咧罢。
李啸一眼认出来,这是新一批参军进来的兵种,还没接受正式的训练,倒是没有想到这次竟被分来了这里。他先前远远看过几次新兵聚在一起的情形,对这个卷卷头发的小士兵印象最深刻。
这个小兵惯会活跃气氛,算是半个欢乐豆,和队友关系也都处的很好,很有几分小聪明。
就是不知,作起战来又是怎样。
若是只会一味打退堂鼓的那种……思至此,李啸眸里流出一抹暗色。这是绝对不行的。
“你叫什么?”李熠不曾想到那般多,只瞧瞧他那一头微卷的头发,这种天生的倒也不少。
“回禀将军,属下名叫朱孝全,峦城人。”小兵微微正了色,拱手行礼。
李啸这时才从回忆中把思绪抽回来,抬眸看向他,道:“军中纪律严明,万不可再不当回事。”
话语里的严厉裹挟着一丝难察觉的柔软。
李啸想起了一个人,那人也是惯会与人交际,聪明非常……
朱孝全有点被吓到,但也没怎么当回事,只口头上回一句,“属下知晓,不会再犯。”
说罢,转身迈着欢快的步子回到自己原本的位子上。
李熠偏过头,问李啸:“二哥,对这么一个兵士要这般严厉么?”
李啸转了身,不答。
车身里清润声音响起,里面人说:
“马车耽搁这般久,是要赏风景么?”
说着,慕偕掀起车帘,笑着看看四周,便道:“多谢李二将军啊……难得风景这么好。”
其实他知道,李啸不喜欢被人称一个“二”字,那似乎意味着他低人一等。
之前叫他将军便是顾虑着这点,但。耽误时间可不是好习惯。
李啸将手搭回马缰,心情有些不大好。李熠看的分明。
却是无话可说。
大哥二哥从小时便争个不停,后来大哥学会让着弟弟,可二哥不同,依旧是又争又抢。
像是这样了,便能证明了自己一般。
李熠坐回车里,马车重新行驶起来。
“我说,阿熠,你哥怎么有些不一样呢……尤其是那名小兵士在的时候。”
慕偕的声音再度传过来,好奇模样也是一览无余。
“殿下,我往常怎么就不曾发现您竟这般爱嚼舌根子呢?”李熠轻轻笑了一声,眸子看过去。
“非也,”慕偕也笑,“李啸素来治兵宽和,循着仁道,这是和你大哥学的。可刚刚,你不也很疑惑他为何忽而严厉起来了么?”
“……”
“这么奇怪的点,任谁都看得出,只是若要找原因,便困难许多了。”
慕偕幽幽叹一句。
而后他双眸带笑,骤然问李熠:“是否有何前尘往事?”
李熠怔愣一下,忽地想起来一个人。
………………
“故事讲完了,你还有什么困惑的么?”
“没了,”慕偕止了轻声的笑,抬起眸看向李熠,“只附加一点,我记得是‘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哦。”
倒也是。
山风吹动帘幕,锦布随之轻轻打着旋。没了车帘的阻隔,外面的翠柳枝条绵又长,仿若触手可及。
远处峰峦也映进眸中,青翠漂亮的山色使人留连,勾的人恋恋不忍舍。
西南的景色很好,除却土地贫瘠一些,却像着那宜居宜家之处了。
如今已近黄昏,天色有了要暗下来的趋势。
李熠忽然又开口,问询道:“慕偕,你那只白鸟呢,不一起回豊都么?”
先前都是差不多这个时辰要来了,这么些天,竟是再未得见……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慕偕捻了捻自己的指尖,淡淡说一声:“被某个无礼之徒给强行拘着了,到了现在也不愿还我。”
岭南祭司殿里。
许世喧刚刚将笼子里的旧鸟食换作了新的,便蓦地打了一个喷嚏。
“嗯?有人想我念我了?”说完这话,他便也驻足下来,仰头看着笼里的白色鸟儿,雪色眸子上端的长睫轻颤两下,“咕尔咕,你说,会是你的主人吗?”
鸟儿自是不肯理睬他,一个劲想往笼外去。
许世喧见状,露出了明显的伤心神色,“怎么不肯理我呢?”
“不过,你不必费工夫了。我不曾让匠人叔叔给这笼子加锁扣……自然,也是没有门的。没有门的笼子,你要怎么出呢?”
鸟儿的白色羽毛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娑以菉地慝榕稼箎绔陮。卟些唿鴯泺讣濹。”奇怪的音节从许世喧口中发出来。
“好了,别挣扎了好不好?”
白鸟定定看了他一眼,似乎因为听到那古怪音节而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它似乎意识到自己真的出不去了。已经好长时间了。
金黄的小米粒被推到它的面前,它一抬头,那双盈盈弱弱的雪色眸子期冀地看着它。
终于,它伸出了鸟喙,啄食起来。
许世喧心情很好的走出殿门,望着已是暮色的天空,笑的眉眼弯弯。
这只鸟,不然以后就归他罢。
官道旁,众人围着火堆,就地支起锅架,打算涮一场火锅吃。
马车上带了肉干,还有一些普通的菜蔬,所幸后面的还挺新鲜,便也被搬了出来。
累了一天的众人兴高采烈,围着那口大锅谈天说地。尤其是朱孝全,在那里手舞足蹈,逗的旁边人都捧腹大笑。
孝全孝全,是忠孝两全还是全孝不全忠……李啸忽然这样想道。
李熠慕偕不在锅架的旁边,他们两人坐在另一处小火堆旁,李熠正悉心添着木柴。
橘色的火光将他漂亮的眉眼全映了出来,并不是秀气,而是那种还未完全显现的锋锐。说来也奇怪,明明是这样的长相,却不带一点冷意。按理来说,应是看上去就会觉得寒凉……
许是和他的性子有关联罢,不论曾经还是现在,他好像待人接物都没有格外冷淡过。
说起来,这都要谢谢娘,李家全家都是武将,一身杀伐之气,甚至连他的姑姑也是如此。
可娘是不同的,她温柔谦恭,性子又过分绵软了,与这个家似乎格格不入。
但全家上下,却也没一个不喜欢她的。
她常告诉李熠,不要和父亲那辈学,多些沉稳和安静,适当活泼一点更没什么,她十分赞同。
李熠从小听着这些,自然而然……不然他哪里会喜欢上慕偕?
“……”
即使没有这番,他大概也会喜欢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