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看着褚木的样子,有点担心。
褚木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转头朝他微笑着点头,然后发动车辆朝段青住处驶去,但心思还是如同一团乱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以不正常的速度跳动,带动着身体体验无力的酥麻。
他想起段青重新回到公司那天跟自己讲的话——
他失忆了。
所以不记得那个叫沈确的男生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也就是这份正常,才会让他看到段青对对方态度冷淡后仍无法松一口气。
他不清楚段青是不喜欢对方所以才没有靠近,还是单纯因为遗忘,所以再次牵手只需要一点时间。
那天褚林的欢迎宴上,褚木看到从段青身上掉下来的那张照片时就警觉起来。
照片中的人和自己外貌并没有多少相似,对方看上去就像一个被书本吸干元气的阴郁学生,但到底年龄还小,脸上透着几分稚气,笑起来大概会阳光灿烂,和自己完全不同。
但那双透着灰蓝色的眼睛过于罕见,所以当照片中的人出现在眼前,几乎所有认识褚木的人都会将两人联想起来,众人可能单纯觉得有意思,但是褚木的心却骤然一沉,他想起很多以前从未深想的事情。
段青对他近乎疯狂的追求从一开始就很蹊跷。
从认识到监视,中间不过短短一周时间,收养的小猫都未必能在这点时间内和主人相熟,段青却像完成任务般对他进行疯狂的“追求”,即使感受到自己的厌恶也没有收敛,就好像接受了某些奇怪的任务,段青只需要按照要求完成,而自己只是其中的一个工具人,对方不需要考虑自己的感受……
这种猜测过于荒谬,但理所当然地认为段青那样做是因为在相识的一周内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自己更可笑,但如果段青一直都在透过自己看别人呢?
这样想着,一些快要被遗忘的细节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他想起段青曾经说过,最喜欢自己这双眼睛,像是蒙尘的蓝宝石,好想要剜下来认真擦拭,然后收藏。
闲暇的时候可以放在手上把玩,偶尔饥渴难耐也可以送入口中舔舐,唾液会让宝石沾染着爱欲展现出更糜烂的艳色。
段青说这段话时偌大的会议室只有他们两人,段青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手中把玩着一支铅笔,单手托腮闭上一边的眼睛,将笔尖瞄准自己的眼睛,嘴角噙着戏谑的笑,做出发射的动作。
现在想来,那眼神中哪有半点爱意,他被前面那病态的词句吸引了几乎全部注意,以至于忘了世上还有谎言这种东西的存在。
爱一个人是尊重,恨一个人才是羞辱,段青好像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
那天看到照片褚木就让人去调查照片中的另外一个人,知道对方叫沈确,知道他和段青之间曾有过一段为人被传为佳话的恋爱。
沈确有钱,但那是高二之后的事情,在被真正的家人找回之前,他的人生充斥着暴力,沉默的他跪在拳头的中心,总是伤痕累累,那只半瞎的眼睛就是在经年累月无数疼痛的永久性证明。
上了大学,他依旧沉默寡言,甚至已经到了封闭自我的地步,段青就在这时候出现,朝他伸过去一只手,带着对方一点点走出黑暗,两人共同度过了一段甜美的恋爱时光,然后在毕业那年分手,段青给对方的理由是因为过于爱沈确,以至于对未来感到惶恐。
他害怕自己不能给沈确想要的生活,觉得自己配不上沈确。
当时的沈确为了反驳,穿着最廉价的T恤,将名下所有资产全部转给段青,段青将两套房产退回,带着两千五百万,留下一封名“希望再见之时两人变成了更好的人,却依旧保留着爱意”的信封消失不见。
变成更好的人……
褚木脑海中浮现刚才见到的沈确的模样。
所以沈确是回来找段青的吗?按照他查到的内容,如果段青没有撒谎的话,他对沈确也还留有爱意,等段青恢复记忆,这样相互爱着的两个人,还会走到一起吗?
惶恐化作闷气堵在胸口,褚木艰难地吞咽唾沫以压下不甘的情绪。
段青紧张地看着褚木,一来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见到刚才那个看上去温顺极了的男生会如此生气,二来是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段青一点点把视线从褚木身上转移到车窗外,车已经离开闹市区,在空旷的路上以极快的速度向前行驶着,两边赤裸的树干几乎化为虚影,而此刻操纵车辆的褚木居然心不在焉。
“褚总……”
“嗯?”
段青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没敢直接说让褚木开慢点,思忖了许久才用委婉的方式开口:
“褚总,这段路好像有限速。”
褚木不知道段青心中所想,只当这是表面意思的善意提醒,放慢速度让车子缓慢向前,段青见他终于回过神,重重松了口气。
车停在小区停车场,段青推开门下车,偷偷瞄了褚木一眼就要加快脚步上楼,就当他以为今天和褚木的见面就到此为止,褚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等一下。”
段青停下脚步侧身用困惑的眼神看向褚木,见他拉开后车座的门,弯腰像是要拿什么东西,但是动作却突然顿住,眼神晦暗地看向自己,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车窗上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片刻后微笑提议:
“你可以去那边屋子住,真的。”
段青摆手:
“真的不用,褚总。”
被拒绝后褚木没有露出任何遗憾的神色,眼底甚至多了一点笑意,段青看着他神色的变化,猜测他刚才说出口的并不是他真正想说的,但褚木之前准备说什么?
他不知道。
段青带着这样的困惑上楼,但答案除了褚木没人知道,而且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于是他将问题抛诸脑后,放松身体后敲门,杜宥则打开房门,侧身让段青进屋。
杜宥则只穿着一件衬衫,衣服最上面的扣子孤零零挂在那里,露出一截泛红的锁骨,围裙的带子掐着他强劲有力的腰,让身体呈现出好看自然的弧度,袖口被解开,垂眸就能窥见肌肉下若隐若现的青筋。
杜宥则手上拿着一双筷子,正无节奏地摆动着,房间飘着浓郁的香气,段青路过厨房的时候看到火上正煨着汤。
段青走客厅,杜宥则放下筷子后跟上去,从后面轻轻抱住他,感受到杜宥则滚烫的胸膛完全覆盖住自己的后背,段青身体一僵,下意识就要挣脱,但想到今天早上见到的杜宥则的狼狈模样,最后安奈下那股冲动。
受伤的人需要安慰,杜宥则只是想寻求一个拥抱,也从来没有做过越界的举动,这样想着,段青便没有拒绝他的拥抱,但被抱的时间久了,难免觉得有些无聊。
一阵冷风吹来,段青哆嗦了一下,转头朝旁边看过去,发现窗户完全敞开着,空调也没有打开,室内温度和室外没有差距,他穿着棉衣,乍停下动作都有些冷,更别说杜宥则只穿着单薄的衬衫。
段青将手移向懒懒地绕过自己的腰,耷拉在自己小腹上杜宥则冰冷的手,一边扳动一边轻声说:
“窗户还没关,你穿得这么少,待会感冒了。”
段青以为这样就能让杜宥则松手,但一句末了,压着自己的力道非但没有减轻,缠着他腰部的手甚至用力收紧,段青感受到滚烫的鼻息喷在自己裸露的脖颈上,杜宥则冰凉的鼻尖无意擦过他的下颌,身体骤然绷紧。
“别走……”
杜宥则重新将下巴搭在段青肩膀,声音中满是疲惫,段青没有再动,微微偏头看向杜宥则,看着他通红的耳垂和略显苍白的面容,有点担心,小心地试探询问: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和我说说会好点吗?”
杜宥则闭着眼睛轻轻摇头。
段青穿着很厚的衣服,杜宥则做出摇头动作时身体依旧保持着紧贴他的状态,段青感觉到衣服被杜宥则的动作带动着摩擦他的身体,让他感受到一阵麻和痒。
段青没敢再动,只听到杜宥则用比刚才还虚弱的声音重复了一边:
“别走,让我抱会……”
柔软但又挠人的发梢擦过段青的侧脸,他安静地站着,不知道过了过久,杜宥则终于松开手。
段青转身,看到他脸上薄薄一层不正常的红晕,皱眉伸手去碰他的额头,杜宥则似乎被吓到了,连忙闭上眼。
温热又柔软的手紧贴自己赤裸的皮肤,多么让人神往又心惊的温情,他觉得自己只有装睡时才能得到这样的宠幸,因为以前就是这样。
现在段青在他清醒的时候触碰他,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死死闭上眼睛就要装作熟睡,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在床上,段青也清楚知道自己不可能睡着,于是一点点睁开眼睛,看段青准备松手,立刻就要将自己冰冷的手覆盖上去,但段青先一步抽离,转身朝窗户走去:
“没有发烧,但窗户敞得这么开有点冷,还是关小一点吧。”
杜宥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伸手抚摸上自己的额头,有点遗憾地垂眸,然后重新抬头,带着有点勉强的笑意:
“幸好没有感冒,不然就要麻烦你了,你工作本来就忙,要是我再给你添麻烦……”
只需稍稍看一眼,就能从他执着中夹杂着不甘的眼神中看穿他的口是心非。
他固执地看着段青的背影,迫切想要知道如果自己生病,如果自己变成一个很麻烦的人,段青会不会对自己依旧留有现在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