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她身后的丫鬟。
丫鬟将那些下人所作所为添油加醋的说完了。
赵璃终于抬起头,满脸泪痕在老夫人怀中呜咽着哭诉:“姑母,不怪这府中的丫鬟,是璃儿身份低微,就连这南郡背后的夫人小姐都说我,是璃儿该受着。”
褚老夫人满眼心疼,小丫鬟带着哭腔:“老夫人,近来健康传闻大人要娶健康的谢氏女,这南郡的夫人小姐便在背后议论表小姐,但这些表小姐都当做未曾听见更不敢饶了老夫人的清净便也从来没有给老夫人提起,独自受着,可……可府中。”
“别说了。”赵璃红着眼眶打断,眼泪断了线,又哽咽着伏在褚母怀中。
褚母又是心疼,她神色严厉,带着威严:“是谁在乱嚼舌根,不敬主的玩意儿,直接一顿板子打了发卖了去!”
梨花带雨的赵璃从褚母的膝盖上起来,跪在她面前,神色戚戚,明明被下人嚼舌根,却还替她们求情。
“姑母,下人们都是无心之失,外头都在说的事情,想来她们听多了便记在了心中,她们都是些小姑娘,细皮嫩肉的挨了打,便活不下去了。”
赵璃擦了眼角的泪珠,垂了眼眸叫人看不清楚她眼底的神色。
老夫人不觉,只又帮赵璃说话:“我的阿璃便是这般心善,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还替她们求情,老婆子却容不得这般的下人。”
说着对着老夫人对着身后的老嬷嬷了冷声:“既然表小姐给她们求情了,传我的令,那些个嚼舌根子的恶奴便不打板子了,直接发卖了出去。”
张嬷嬷瞧着戚戚然的表小姐,又看了看怒气上涌的老妇人,掀了掀眼皮子到底没说什么,恭敬领命出去,不消片刻便回来复命说办好了,此时赵璃已经收了眼泪,说了什么趣事,将褚母哄得眉开眼笑。
临走时,褚老夫人抓住赵璃的手,面上带了些愧色与为难,道:“这些传闻姑母也听说了些,阿璃莫往心里去,你表兄定不是那般贪慕权贵的人。”
说到此处,褚母顿了顿,又道:“若是当真圣上下圣旨,皇命难违,姑母也定会给你寻一个好人家,全了我们的母女之情。”
赵璃眼中的笑意淡了些,她的面上却还是一片温婉乖巧的点点头,对着老夫人恭敬的看不出来任何情绪:“一切但凭姑母安排,阿璃定不会让姑母为难。”
褚老夫人欣慰的点头,“姑母就知道,阿璃是懂事的好孩儿。”
看着赵璃离去的背影,老夫人幽幽叹了声气:“若是绪翎不能娶阿璃,倒是我这老婆子亏欠了她,好在阿璃善解人意。”
嬷嬷瞧着这位在老夫人跟前养大的表小姐,心道这位表小姐恐怕不是那般善解人意,但看老夫人愧疚疼爱的模样,到底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赵璃在回院子的路上,恰巧遇到从丫鬟院子里被赶出去的几人,为首俏丽的丫鬟此时满脸怨毒的看着赵璃,讥讽:“赵姑娘当真为我们好好求情了,才让我们落得个被赶出去的下场。”
小丫鬟抢在赵璃面前呛声:“我们姑娘好心为你们求情你们却还不知好歹,如今被赶出去,是你们自作自受,教你们知道,以后不能乱嚼主子舌根。”
“主子?”反正都被赶出去了,为首的丫鬟不顾旁人的拉扯,夺回自己的衣袖,冷嘲“赵姑娘难道不是这总督府的外人吗?还不是都是伺候老夫人的,说起来又比我们高贵几分?”
“你!!”小丫鬟气急,却又说不出来反驳的话,被赵璃拦下,她神色平淡:“日后便见不到她们了,莫要同她争一时口舌。”
想到因为赵璃的故意报复方才落得如此下场,那丫鬟没了顾虑,破口大骂:“别以为做了几天主母梦,就比我们高贵了,不一样还是伺候人的下贱坯子!”
这句话,终是没说完,被赶来的小厮推攘着赶出去。
赵璃一路平静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待关上门只闻里面瓷器碎裂的声音,忠心不二的小丫鬟被里头的动静吓到,屋子深处里,在屏风后若隐若现美丽的脸上,早已经不知道何时写满了执念。
枯坐了许久的赵璃枯,在傍晚戴上帷帽与丫鬟从府邸侧门悄悄出去。
一间僻静的雅间内,始终带笑的男人看着对面戴着帷帽地女子但笑不语,直到那女子的耐心消磨殆尽,声音里有些不耐:“表兄要娶健康谢氏女的传言可是真?”
她对面的男子的漫不经心,似乎是欣赏帷帽后面气急败坏的表情,待到对面的面色愈发难看的时候,才慢悠悠。
“表小姐,这些年追随制宪的人都心知肚明,制宪若是对你有意,早就娶你过门了,他无意于你,即便制宪不娶健康谢氏女,也不会娶你的。”
男人的话直白刺耳,帷帽之后的目光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最后咬牙切齿:“绝无可能,表兄只能娶我!”
冥顽不灵,连融的目色沉沉不再劝,即便眼前这个女子已经许久没有主动找过他了,即便知晓每一次她来找他都是关于褚绍的事情,终究气闷不想再与这空有一副皮囊没有半分其他可取之处的女子说话。
他目色沉沉看着女子离去。
***
北地的战事刚了,遭受战乱流离的百姓衣不蔽体,南下到健康城,却被守城的官兵阻拦在外。
他们徘徊在城门口迟迟不愿意离去,却因有贵人将要回城,而被守城的官兵驱赶。
百姓被赶离城门口,却又不知道何去何从,流民中有人抱怨说朝廷不仁,终有一日羌人会南渡黑水河踏破台城,这样大逆不道之言,被同行之人捂住口鼻阻拦。
那人却破罐子破摔一般,挣脱了那只手,愤然:“都要饿死了,谁还管说的说不得,我就要说,在胡人下面当牛做马被践踏是死,在南地没有吃食被饿也是个死。”
人群中因为这一句抱怨,叽里咕噜传出一阵窃窃私语,却又因饥饿没有力气,而很快消散,他们茫然无措的想着,接下来该去何处。
坐在大树下修整的一行人,闻言皆沉默,他们看向流民眼中有不忍,有人起身欲去将马车之中的干粮分出去,有人觉得不妥想去拦,这些流民多日未曾进食,若是看到粮食便会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恐怕会引起骚乱。
最后他们看向褚绍,褚绍的目光落在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身上半响,招来欲去之人耳语几句,那人过去分了吃食,又在流民堆中说了什么,不多时,那些流民拿了干粮竟然向着北上而去。
旁人不知道褚绍说了什么,只眼之色中愈发的崇敬。
北地的战事,虽然从朝廷而言,解困了雎州被围困的谢氏十万兵马,亦是将乱党安氏的兵马驱逐出了黑水河,不算是败了。
但是实实在在被战争侵袭过后,又被放弃了的彭城百姓却实实在在遭受到了伤害,他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却又没有人管他们的死活。
宋岩手掌击树,愤怒难当:“若是能早日将胡人与乱臣贼子驱逐出北地,百姓便不用受苦了。”
他们都看向褚绍。
褚绍缓缓将手中最后一块干饼送到嘴边咬碎咽下,未曾回答他们的话,他起身抖落衣袍上的碎屑,目光看向巍峨的健康城,道:“进城。”
说话几人也知道,收复故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他们还需要进入建康城,与朝廷中的那些人周旋。
他们一行从荆州前往健康,并未讲究排场驾马车,而是褚绍与他们一同骑马赶过来。
一行本来需要半个月的路程,被他们缩短到十天,他们离开之前,褚绍修了书信给南梁皇宫送出,想必这时候南梁帝刚刚收到书信,南梁帝与王谢都还以为他在路上。
褚绍他们此行并未想要刻意掩盖行踪,故而在进城的时候将真实身份显露出来,城门口的官兵听闻他的身份不敢丝毫怠慢,连忙将人放进了城。
而后又使眼色,悄悄去通传。
不出半日,健康城中的权贵都知道褚绍到了健康,去了驿站之中落脚,第二日便要进宫面圣。
他们摸不准褚绍此为是什么意思,王氏、谢氏为了拉拢他,都设了宴,本欲等到他的车驾一到健康,便将人请到府上。
此举有王谢对他这个新贵表示重视,亦有逼迫褚绍站队做出选择,是选择王氏还是选择谢氏,还是油滑的周旋与王谢之间谋夺权势。
却没想到,他们前脚刚刚收到宫中传来的信,后脚褚绍便到了健康,使他们措手不及,此时再去邀约褚绍,显然已经达不到他们一开始想要的目的,不禁面面相觑,暗叹褚绍心机深成,竟然这般滑不溜秋不好拿捏。
王氏家主王朗,在朝中任大司空,前几年他倾注了心血培养的长子,在领兵与谢氏共北伐收复故土之时,独战死于沙场,而后面上未曾责怪谢氏,还信奉了道教,实则与谢氏交恶。
这些年,他除却上朝外皆身着道袍,手持浮尘,留着标志的山羊胡须,一幅不问世事得到高人的模样,却逼得谢氏步步退让,教无人敢轻视。
王府,已经在朝中谋职的次子王慕贤与王朗坐在厅中,王慕贤揣度这一位荆州新贵的意图,王朗捋着山羊胡须,眯眼:“他此举至少可以说明,他并没有完全选择谢氏,于我们而言,未必就是坏事。”
谢府那边,却没有王府这样的平静。
谢府的书房中谢元衡带着怒意,他面上带着对褚绍的怒意与鄙夷。
“褚绍此人狼子野心,在彭城的时候,便不听谢氏的命令欲邀功北伐,如今更是不提前打一声招呼便到了健康,他将我们谢氏至于何地?”
他带着怒意说完,却看谢氏家主谢必安并无怒意,谢元衡神色微收,他眉头紧蹙,神色略暗:“父亲,褚绍这是公然与我们作对,他若是倒戈向王氏,不如……”
谢元衡的手比了比脖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待谢元衡说完了,谢必安方才看向他,对于谢元衡的急于求成,他耷拉着眼皮,藏住里面的精光,神色略淡:“他不是未曾应王氏的邀约吗?”
既然褚绍想要左右逢源两边讨好,谢氏便逼着他做出选择。
“若是他不选谢氏,父亲我们该如何?”
“哪边让他再没有做选择的机会。”
谢必安睁开眼睛看着雕梁画栋的房梁,如健康城中所有的世家大族一般居高临下,轻飘飘的便要左右一个人的命运与仕途。
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南梁搅弄风云,享受着抬手便定人生死,就连萧氏皇族也要对他们垂首低耳的顺从,让整个南梁仰望他们的鼻息偷生,若不是有王氏,他们或更加不可一世。
如今王氏让他们不得不同萧氏皇族站在一起,成为短暂的盟友,只他们不知道,萧氏王庭亦然清楚他们谢氏与王氏并没有什么不同。
若是得到机会,也会如王氏一般,威胁萧氏王庭。
褚绍到了健康不与王谢往来,得罪了王谢,却得到了南梁帝萧桓的信任。
萧氏王庭迫不及待要在手中握一枚自己的棋子,一把自己的刀,一把独立于王谢之外,只属于萧氏的指哪儿便刺向哪儿的锋利的刀。
褚绍如今便是这样一把刀,萧氏王庭会审视他的态度,在确定可用之后,握紧这一把利刃,短暂忽略利刃亦有可能刺伤自己的风险。
***
今日的早朝,天子迟迟未出现在大殿中,殿上的大臣们窃窃私语,他们口中讨论的人是受召前来健康的荆州总督褚绍。
拥蜀军的褚绍前些时日臣于朝廷,临危受命带兵解雎州之困,又将安氏反贼赶出黑水河北,那时因战事吃紧,朝中许多大臣并没有见过他本人,本就诸多猜测,如今他居功甚伟,风头正劲,加之昨日他婉拒了王谢的邀约,一时间成为众人的谈资。
他们猜测揣度褚绍的意图,同时也在忌惮他身后的蜀军。
他们不禁看向谢氏,健康的传闻他们也曾耳闻,谢氏有意将谢氏女嫁给这位新贵被拒,对于谢氏恐怕是奇耻大辱,不知他们对这位朝中的新贵是何种态度?
众人的猜测在南梁帝御前秉礼太监前来通传之时被印证,天子单独召见褚绍,是何等的荣宠,亦是何等不顾谢氏的颜面,有人暗中去看谢必安的神色,见到那眼尾的不悦。
萧氏的王宫之中,年过半百的帝王看着跪在大殿中的褚绍,他的眼中透露着不易察觉的兴奋,极力克制的端着帝王威严,他对沉默矗立在大殿中央的褚绍关切:“褚爱卿,这一路过来辛苦了,孤听闻昨日王爱卿与谢爱卿设宴你皆推辞未赴宴,可是一路舟车劳顿?”
昨日褚绍拒了王谢的邀约一事,健康的望族皆已知晓,天子多疑,南梁帝仍旧试探褚绍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