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开始模糊的前一刻,伏黑惠看见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肆无忌惮地砸到每个人身上,湿润的白色盖住他们的眉眼,无声的葬礼浩浩荡荡地行走在废墟的人间。
家入硝子罕见地沉默,自当上指挥官以来她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刻,因为她不得不开口向那些愚蠢的白痴解释下一步的战略。
玛丽站在一旁望向嘈杂的窗外,然而有些涣散的目光昭示着她的走神。
凝重的气氛让伏黑惠不自觉地又躺回去,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一点点裹紧单薄的白布。
腰背弓起来,膝盖折到胸口处,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试图找回那么一点安全感。
“他……会回到我们身边的,是吗?”
伏黑惠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被夺走了所有的血液,全身干瘪得像冬天里枯败的枝桠,一折就断。
涩谷事变突然,他的大脑始终认为这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醒来以后还会看见同行的伙伴可靠的老师。
琴酒的出现却给了他当头一棒,活在美梦里的傻子永远看不到世界的真相,愚蠢的弱者永远无法挣脱自己亲手编织的网。
如果五条悟回不来,那他又要失去一个亲人了吗?
伏黑惠的心中翻涌着恐惧与不安,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五条悟的身影——那是一个既可靠又无畏的存在,他总能在危急时刻带来希望。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希望似乎也在渐渐消散。
雪花如同无情的白色泪水,洒落在这片已然绝望的土地上。
“惠。”家入硝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低沉与无奈,“我们必须继续前进。别无选择。”
伏黑惠缓缓抬头,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坚定。
作为指挥官的家入硝子身上背负着太多的责任。
他意识到,似乎除了自己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咒术师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中,他们都在绝望中寻找渺茫的希望。
失去了五条悟这个最大的支柱,所有人似乎开始无意中像那个可靠的身影靠拢。
硝子咬紧牙关,眼神中透出一种无畏的光芒。
“哪怕失去了最强,我们依然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惠,你不是一株活在温室里的名贵花朵,不能一辈子活在五条悟的羽翼之下。”
“你们是咒术界的未来,也是五条悟留下的希望。”
伏黑惠感到心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信念,喉咙里仿佛被塞进去了许多甜到发腻的喜久福,思绪翻涌,艰涩难言。
或许他不该总是逃避应属于自己的责任。
在这片充满绝望的废墟中,他应该为所有人重建新的希望。
——像五条悟一样。
伏黑惠看向窗外。
雪,真的开始下了。
雪花依然飘落,覆盖了一切,没有人可以安然无恙地逃离这个白茫茫的世界。
但是,总有人义无反顾地站立在这大雪中。
家入硝子与玛丽在窗边并肩而立,仿佛在向这片荒凉的土地宣告着她们的决心。
“出发吧,去战斗。”硝子的声音穿透了寒冷,化为信念的号角,唤醒了沉睡的勇气。
他们的旅程,将在这片冰冷的雪中重新起航。
硝子利用狱门疆与琴酒达成了微妙的合作。
收到这个消息时,在便宜老爹的帮助之下登上家主之位的伏黑惠正端坐在书案前翻阅涉谷事变以来所有公开或者私密的情报。
年轻的家主脸上仍稚气未脱,周身的气质却让底下汇报情报的手下低头不敢直视。
“是的,家入大人让属下跟您说一声。”
“此时此刻,唯有不计前嫌,方可找到最后的希望。”
伏黑惠垂眸看着手上的文件,翩翩的鸦羽投下一片阴影。
“琴酒怎么出现了,还跟家入医生达成了合作。你怎么看——甚尔。”
家主身后的黑暗里悄然出现一个庞大的身影,完全覆盖住了他的身形。
静立的属下被惊出的冷汗浸湿了身体,在家主发出命令之前这个房间明明只有两个人的气息!
“杀掉不服从,震慑服从——我的刀永远为您而拔。”
渺远的声音如雪般厚重又轻盈,却带着令人为之胆颤的血腥气。
乙骨忧太听到这个消息时,擦刀的手停了一瞬,除了一句“知道了”别无他言。
至于其他咒术师,他们别无选择。
“羂索没死,你知道吗——山岛大人?”
家入硝子支起手撑着额头,半睁的眼显得阴郁又带着莫名的温柔,复杂的目光飘到了对面坐着的琴酒——旁边的玛丽身上。
玛丽隐晦地瞪了她一眼,鉴于人多眼杂,她识趣地抱手站在琴酒的位置身后。
会议室很拥挤,因为参会的人实在太多,御三家、自由咒术师团体、杀手军团……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长桌两边的两个人身上,或善意或恶意,而一段时间前才让咒术界大出血的琴酒受到的恶意显然更多。
但处于视线中心的主角安然不动,甚至还有闲心擦拭着手中的伯|莱|塔。
俊美的脸掩在黑色的帽檐下,昏暗的灯光下森绿色的眼睛似乎在发着冷冷的光,却仿佛能将人灼伤。
他的容貌与他的实力一样,极具侵略性。
“羂索已经被五条悟杀了,现在的羂索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所有人都战死、世界不复存在的平行世界。”
“我知道很多人不信,但你们也看到羂索确实是死了。况且信与不信,要么战死,要么跟着世界一起毁灭。只有这两个结果。”
如果非要说人最恐惧的是什么的话,应该就是这种模棱两可、不信的话感觉自己真的会死,信了又担心自己被当成傻子骗的似真似假又让人抓心挠肝的结论式话语。
但是,能站到现在的咒术师,不是拥有变态般坚定信念的殉道者,就是无惧生死的勇士。
他们至少都抱着一个信念。
如果世界真的要毁灭了,那么在世界毁灭之前,起码让他们付出所有的努力。
与此同时,刚刚穿越世界的羂索脚步未停,毁灭世界的欲望如此之强烈,它感受不到一点点的疲惫。好吧,它可是最高级的咒灵形态,已经进化掉了疲惫这样影响效率的状态。
它走上通往薨星宫的道路。
“我们要先去找羂索拿回狱门疆把五条悟的封印解除吗?”
会议室里,不知谁问了一句。
站在角落不显眼处的乙骨忧太听到这一句,却是抬起了头。
“不行。”
琴酒的回答让人群骚动起来。
“我认为解除封印也是不错的选择,起码应该与山岛大人您的想法是一致的。”
乙骨忧太穿过人群,白色的制服是这昏暗的室内唯一的亮色。
他那双看起来长年含着忧郁的眼睛此刻正盯着琴酒,明明只是猜测,声音中却充满了笃定。
仿佛琴酒真的会为了五条悟放弃所有的计划一般。
但是——琴酒他真的会吗?
在乙骨忧太看来,答案是肯定的,琴酒不会拒绝这样的提议,他才应该是那个最希望五条悟赶紧出来的人。
毕竟,他算是过来人。
所有人的目光又聚集到琴酒身上,五条悟从封印中出来对他们肯定是有利无害,但抛开在敌人手里强夺狱门疆的难度不谈,五条悟出来以后琴酒和家入硝子这两位暂时的“高层”不知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琴酒一直以来都不算什么正派的人物,即使传闻中与最强的关系不好不坏,在局势紧张的现在,关系再好也得坏。
而家入硝子救更不必说了,即使五条悟念着往日的同期情分保留她现在的身份,但人都是慕强的,咒术师的世界里更是如此。
连咒灵操使最后都要与五条悟分道扬镳,更何况一个五条悟根本不需要的反转术式?
众人心思各异,现场气氛格外凝重。
玛丽也不由得紧张地看向琴酒。
但琴酒却瞥了一眼对面的家入硝子。
“家入小姐。”
被点名的硝子医生放下撑着的手臂,靠向椅背,摊开手表示无奈。
“嗨——好了大家不用担心此事,这是我与山岛大人谈判后的结果——他跟我们合作,我们把封印着五条悟的狱门疆给他。”
乙骨忧太猛地看向家入硝子,只见她朝他微微摇头,暗示不要轻举妄动。
沉默的咒术界新星转身回到角落,最后的目光落在琴酒身上,但那个男人还是没有任何表情,那股狠戾一如既往,隔绝开所有探究的视线。
大部分人心里想着果然如此,但在场的五条家可不愿意。
“那可是五条家的神子!凭什么交给他一个外人?!”
“神子大人只能在五条家!你们不想解开狱门疆的封印,我们自会去寻找打开狱门疆的办法——”
“闭嘴。”
现场瞬间安静,雪落的声音都变得清晰无比。
没人想到琴酒居然还会使用咒言!
琴酒站起身,走到五条家大长老面前,抬起伯|莱|塔拍拍他的脸。
“我最恨的就是五条家。如果忘记了你们去打扫总监部时的血腥味,我不介意让你们再打扫一次。”
森绿色的眼睛扫过大长老身后的一群人,眼神冰冷得仿佛能刺破人的心房,直抵灵魂深处。
“管好你们的嘴巴。”
琴酒说完收起木仓,高大的身形几乎可以俯视在场的大部分人。
“有人对这件事有异议的话,尽管来找我。”
随后打开门,寒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温暖窒息的室内,吹得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彻骨的冷意。
黑色的风衣走进雪中,独留一室寂静。
没人注意到风雪中被鲜血浸湿的黑色手套,凝成剔透的血花,落在地上埋进无声的落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