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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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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霁见陈垣迅速睡熟,收回了目光,他的视线转向白晞,白晞的呼吸趋于平稳,拽住他的手也渐渐放开,只是侧身靠着他,来回的呼吸打在他的胸口。

无论他眼下的小痣如何明显,可他一眼望去,还是那么的像他的亡人,特别是今天陈垣给他递药时流露出的那个笑容,像极了他在记忆里无数次描摹的面容。

只是这个笑容苦的让人发痛,他想起爱侣墓地一次又一次碎裂的石碑,想起石块下那个再没有生息的瓷罐,想起那如盐的一捧骨灰。

从他开始做这一行起,他经历过许多的死别,见惯许多人“平常”的故事,可当他与生离相遇时,他才知道什么是人死如灯灭,除了那渺渺的烟气,他什么也寻不到了,而烟气也会消散的,他也变得什么都感受不到。

更可能的是:白翕不愿意让他知道。这个人从前就是这样倔,打碎牙也要往喉咙里咽。

陆霁错开目光,看向医院明晃晃的天花板,额头发紧,四周弥漫着特殊气味的空气比味觉、比视觉更锐利地将他带回那个下午。

他坐在ICU外面等了整三天,他知道进ICU意味着什么,九死一生,可他总是盼望着,每从里面推出来一个人他就要去看上一眼,是死是活,是不是他的爱人。

在第三天的下午,随着一阵兵荒马乱,覆盖着白布的病床被推了出来。

随着病床推近,四周的光线都黯淡下来,声音沉寂,混杂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变成固体,堵在嗓子里、堵在肺里,将他击溃,他从来没体会过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哀痛,就像被人紧紧扼住了脖颈。

后来的日子更苦,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想到这些,陆霁想躬下身体,趴在膝盖上,也想将自己蜷缩起来,但他稍微一动,倚靠他的白晞便又倒的更近些,陆霁停下动作,把人扶到自己的侧边依靠,他继续坐着,望着白晞那依旧在滴落透明药液的挂瓶出神。

他想的出神,他想起了许多旧事。

他和白翕认识是因为白翕来浮梁读书。

白翕中考成绩很好,在江城排到了全市前几,被省级重点中学浮梁一中特招。虽然家人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但他一再坚持也就放他去了浮梁一中。

浮梁一中的高一是一周休息一天,时间不长,但江城与浮梁离得并不远。白雪蕊和白雪浪几乎每周都开车来接他回江城住。后来高二,浮梁一中每周只休半天,他就不再两地跑,而是专心留在学校念书,除了清明、五一这些放几天的长假,几乎不回家。

白雪蕊怕他压力大太用功,加之那段时间他确实成绩下来了不少,就把渔具都带了过来,带着他来陆家附近钓鱼解压,白翕跟着白老爷子长大,是一个很喜欢钓鱼的年轻人。

白雪蕊顺道介绍两个人认识,又委托他照顾这个弟弟,算是还人情。

至于为什么会欠下人情。那时候他刚刚出师、资历算浅,不知轻重地接了一个把自己都栽进去的委托。诡病生的很重,家中托人寻上了白家,白雪蕊亲自出手施针治好了。不过算是帮忙,没有钱货两清,也就欠上了这么一个大人情。

不过白雪蕊可能没有想到:这个人情还是没还完,她还搭上了一个弟弟。

白雪蕊和他说的时候,其实是有些玩笑着的语气,他也答应下来,想着确实该还。

白雪蕊带来的渔具被他存在了陆家老宅,甚至给白翕空了一间客房,他不处理委托住在陆家的时候还会陪白翕去钓鱼。

他不算热情,也谈不上冷淡,就和现在一样,尽职尽责、体贴周到而已,他知道自己的脾气,他是个倦怠漠然的人,如果不是自身职业需要,他对别人的事情其实是漠不关心,他不听故事,也没有兴趣看别人的伤口。

或许是家庭的缘故,老一辈很多匆匆且“合适”的婚姻,既然父亲、母亲的结合来源于责任,那他又怎么能体会到那些没有实体的情感呢?在长久的家庭冷暴力包围下,他就像路边人为营造的园林景观,精致、刻板,一眼看不出什么毛病。

人情也是,其实没有感情,只是事情,他也就是在做事而已。

但他伪装得很好,白雪蕊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如果白翕也没有察觉到的话,如果白翕没有可笑地想着“拯救”他的话,他们应该会平淡安稳地度过近两年时光,在白翕死后他再作为朋友去参加葬礼,一切到此为止。

可是没有如果。

白翕很敏锐,有过分的细腻心思,他比所有人都更快地察觉到了他的那些倦怠疏离的情绪,他也比周围所有人都更快地窥见了他心口的裂缝,就连“慰藉”也比所有人要快。

起初,他并没有多少感觉,白翕从来都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要拯救他的意思,他为人处事细如春风沐雨,很多细腻的心思让人无法立刻察觉,只是会让人觉得与他相处很舒服。

白翕细碎地陪了他陪了许多时光,在这之中两个人甚至没有太多交心的交流,像是很平常、也很寻常的朋友。白翕钓鱼的时候他坐在边上抄鱼,拉不上来的时候他去帮忙拉一手,住在陆家老宅的时候偶尔给他做饭,读书的时候偶尔和他发发消息。

但他确实被一点一滴藏在细处的柔软心思浇到了,如石缝中的枯木,被白翕那点零零星星的天街小雨给浇活了。

白翕不是在精心经营一段利益关系,他平常地与他相处,所有关心温澜如风,也从来不流露出所谓的怜悯,而是温柔地将他包覆,与他共情共鸣,永远对他坚定。

他也只是需要这种正常且可以共情的关系,很少有人能共情他人。

但是,人就是都这样,轻易迈过怜到了爱。

白翕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表现得很傻,或者说他的喜欢很笨拙,就像倒入杯中的啤酒,咕噜咕噜地不断冒着气泡,只要对视,就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那些就算在骨缝里都会咕噜咕噜往外冒的爱意。

白翕还是告白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知道,所以他拒绝了,他想:如果是这样就过于平常了。那时候他分辨不出爱意,但是固执地不需要所谓的怜、爱,由可怜产生的爱?那太无聊了,就像偶尔看路边小狗可怜地给它的两句关怀。

白翕也没说什么,告白失败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告白只是表达呼声,而不是强迫一个人建立起一段关系,碰见没有回应又能怎么办。

或许是出于告白失败的尴尬,那天钓鱼的时候白翕没有再叫自己帮他,他很是倔强地与水中的鱼较量。应该是经常生病的缘故,白翕很是消瘦,手臂上的肌肉不多,体重刚过百斤,力气也不是很大,对于水下的鱼很多时候他拉都拉不动。

陆霁陪在他边上看他钓鱼的时候多了,一看鱼漂就知道鱼多大、他拉不拉得动,这个鱼漂一下子都被拖到了池底,用钓鱼的黑话来说就是“黑漂”了,鱼肯定在一斤以上,白翕是万万拉不动的。

他准备去帮忙,拿抄网或者是帮白翕拉一把,白翕微微侧身避开了。

他没有坚持,拿着抄网站在一边看着,觉得或许钓鱼的快乐洽在于此,就像海明威《老人与海》中描写的那般,与鱼搏斗,与自然搏斗。

白翕将鱼竿竖起一定弧度,咬着牙与水面下的鱼博弈——若是鱼的力气太大他就松松钓线或者歪歪鱼竿随鱼走一段,又很快拉起来。

他手臂上的青筋爆起,额头上也满是汗滴,虽然一收一放都是他,可他明显是处于下风的,陆霁知道,他搏不赢,鱼儿在水面上翻起水花,配合白翕的节奏,只是每当他觉得鱼没了力气或者力气弱了要拉钓线的时候,那条大鱼就一摇尾巴,一头扎进深不见底的潭面。

陆霁静静地看着,就等白翕退步、他来接手,白翕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放手,最后一次,鱼猛的发力,不管不顾向下扎去,白翕来不及跟上,但他条件反射的拉紧了鱼竿,最终连人带杆栽下了池塘。

他呛了几口水,从齐腰的水中站起来,岸边水并不深,但是他手里的钓竿不见了,想来是被那条大鱼拽走了,这倒不担心,今天之后总是要浮上来。

鱼最后也可能连同钓竿一起翻起肚皮浮在水面上。

不是没有备用杆,只是钓鱼的心情没有了,白翕沉默地收拾了东西,将所有剩下的饵料一股脑扔进了池塘,提着东西回去,走在田埂上,白翕平静的说道:“这边没有衣服,你送我回学校吧。”

陆霁点头,他那时候照顾人的经验生疏,也不知道立即洗澡换衣服,况且确实没有欢喜的衣服,于是他开车将落汤鸡一样的人直接送到了浮梁一中。

他不知道白翕有没有立即洗澡,只知道当日晚上宿管老师一个电话就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浮梁一中要求异地就读的学生选择性地填上一个本地联系人,用来处理特殊情况,例如那天晚上的高烧。

白翕直接烧到了四十度以上,比白晞还高。他白天湿着来的学校,室友们都看见了,室友也知道他身体不好,晚上起夜的时候特地去看他,一发烧就喊了宿管,不然烧一个晚上,脑子都没用了。

他那天也是把人抱起来塞进车里,和老师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出校去医院,也和今天晚上一样带着人在医院打针挂水。

白翕烧的很迷糊,他都不知道白翕是不是清醒地在和他说话,只感觉到他睁开眼睛,拽着他的衣服往下拉,又和他说了一遍:“陆霁,你一直都是这样吗?你一直都要这样吗?可我心疼你啊……”

白翕应该是清醒的,他深棕色的眼瞳像是浸在水中的月亮,水波粼粼地发亮,陆霁被他拉的弯下腰来,看见那棕色晶体之中倒映的自己。

冰川破裂,巨大的浮冰涌出水面,星河横亘,日月下的微光照进裂缝。

他明白了,这不是怜爱,而是从爱中涌出的疼惜。

他还是没说话,他承认自己是有一分恶劣的,或者说他还是有许多分胆怯的,他需要白翕再做些什么来证明。

玻璃罩下的仿生花也会渴望雨落吗?

会的,他也是渴望的。他怎么会不渴望?

真实的说,他其实是无比渴望的,渴望能有人窥破:玻璃罩下的不是什么永生花,而是恹恹的、像老鬼一样的枯魂。

白翕没有令他失望,他瘦削的身躯里满是爱意充起的勇气,他抬头凑近,就在医院的输液室里,旁若无人的亲了亲他的嘴唇,然后就要羞怯地逃离。

不会再有机会的,陆霁不会再给他机会了,也没有除非,这份爱意要一直持续到他陆霁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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