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你在干什么？”宋之瑜凑过来问道，他已经和白雪蕊结束了晚上去哪吃饭的话题，扭头见他还在翻看手机，忍不住出口问道。

“在加王小娇的同事的好友。”白翕说着，将好友申请发送完，按灭手机，扭头看有些目瞪口呆的宋之瑜和一脸差异的白雪蕊。

“小叔！你的速度也太快了？你怎么会有她同事的联系方式？你怎么要来的？”宋之瑜吃惊出声。

白翕向两个人简述他的推理和寻人的方式。

姐姐年纪上来了，或许有些脱网，侄子又才高考结束拿到智能手机。自然比不上他这一个在医院呆了两年，每天百无聊赖摆弄手机都快一年的闲人。

他虽然对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和留恋，但如何在茫茫人世寻人是他需要研究和掌握的课题，而利用互联网时代的便利进行海底捞，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听完他的办法，姐姐和侄子同时沉默了。

良久，白雪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上次我考问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应该没什么东西能教你。现在你又表现得这么好，心细如发，我真不知道要不要和婶婶站到一边去，劝你不要做猎鬼人，安生一点。”

对于白母会私下和姐姐打招呼这件事情，白翕并不感觉到吃惊，白母的话在明面讲了一次，在私下又会怎么和姐姐说，他都有底。所以姐姐这么说起，他也不想怪任何人，他自己都算不上真心实意的地驱鬼斩邪，为的还是自己那么点私心而已。

但是，该有的顾虑他还是要打消，为自己出外差、脱离父母铺路：“姐姐，我不仅心细如发，而且知难而退。”说到这里，他将上次萍城的事情当作例子举了出来，三两句话地说完，“我知道：我这条命真的很宝贵。”

白雪蕊点点头，说起陆霁，只是沉默了一瞬，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其他神色。

他和陆霁的事情几乎没人知道，毕竟他和陆霁说的好听叫年少不能说的秘密，说的直白叫不敢告诉家长的早恋。他在陆霁漫漫人生中与他并肩一程，最终所有姻缘随他那薄如蝉翼的生命，四散成了浩荡红尘中的风雪。

白翕正想着，手机震动传来提示音。

王小娇的那位同事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如白翕所想：他匆匆离职，还在寻找工作的过程中，所以一直活跃在职场社交软件之中。

白翕继续试探得发着消息，原本是想探个口风，没想到那位同事并不是个无神论者，或者说他也经历了什么，他很快就猜到了他们的意图，甚至是他们的职业。

白翕也就不准备再网聊，他准备直接把人约出来。怕那位同事担心，他又和姐姐说了声，最终将车停在了江城闹事的夜宵广场附近，几个人寻了个好找的夜宵摊位坐下等回复，顺便点菜吃饭。

那位同事爽快地答应下来。他住得也不算远，骑着一辆电动两轮车很快过来了。

因为人有些自然熟，他不用白翕和姐姐、侄子介绍，自己就大方地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江城本地人，叫做周晨，住在宝济寺一带，家里信佛，为了和女友结婚前两日还去算了日子，也就很信这些东西。

于是，客套完没说几句，几人就聊开了。

甚至不用白翕侧面打听，只说个名字，给个话头，这位同事就开始滔滔不绝。

“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辞职的，我早就想辞职了。在那个老女人手底下工作谁受得了？我们部门原来的领导不是她还好些，她当上领导之后，我一个干了四年的人都不想干下去了，在她手底下干活的都不是人，是畜牲！可能畜牲都好些，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形容词，旧社会的包身工？”

“奴隶？”宋之瑜小声道。

“奴隶死了庄园主要心疼的，好歹是死了个私有财产。你看她，人死了之后一点事没有，还和我们说：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压力承受不住？我听了真是兔死狐悲。”这位大哥说道激动处，长叹一声。

“……”宋之瑜不敢说话，他想象不出这位周大哥平时的工作环境，但他刚念完高中，知道那篇名为《包身工》的课文里描述的、那些被骗、被贩卖的民国底层劳动者的凄模样。

“那个老女人怎么说小娇？”周晨感概完，接着问几人。

白翕看了姐姐和侄子一眼，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宋之瑜就抢先将弥女士所说的事情经过向周晨复述了一遍。

他说到所谓的感情纠葛，周晨忍不住“呸”了一声，他看宋之瑜停下等他发表意见，他抿了抿嘴，一口脏话呼之欲出，又被理智压了回去，“我就不懂了，她怎么什么话都编的出来，这种鬼话也能说？王小娇没有男友，她还是本地人，墓地还就在本地的那个梅园公墓。”

“……”这是他没想到的，委托人从开头说的原因、到后来的身世都能编，都是假的。

“所以？”宋之瑜接了话，又不知道直接问出来好不好，所以只是疑惑地起了个头。

“我知道，你们想问小娇怎么会自杀，是她逼的，就是她逼的，她应该知道，但她怎么可能承认，不过她也真有能耐，这样的鬼话张口就来。”周晨继续说下去，“刚刚我说了，在她手底下日子很难过，我其实还算好的，我负责具体业务，小娇是新来的大学生。”

“而她打着培养大学生的名义PUA她，PUA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白雪蕊摇头，她并不像5G冲浪的白晞，也不像刚刚拿到手机对手机日夜沉迷的儿子，她真一无所知。好在从来没外出工作过的白晞和儿子都摇了头。

周晨咂咂嘴，不知道怎么和几个人解释，低头百度，快速看完词条，找到准确的描述，“职场PUA简单说就是通过不间断的打压员工的自信，否认他们的工作能力，严重的进行人身攻击，从而让员工觉得自己一事无成，离开先有的岗位会没办法找到比这更好的工作，从而对上级言听计从等等。”

“这能成吗？”宋之瑜犹豫地问道，白雪蕊揉了揉儿子的头，宋之瑜从小家境优渥，有些涉事未深的傻气。

周晨一边将手机展示给几个人看，一遍坚定地回答：“能成，怎么不能成？小娇刚刚毕业，也涉世未深，而且再怎么不能成、活得也足够压抑了。”

白翕就坐在周晨边上，他接过周晨的手机，在自己的手上开始翻阅。周晨的手机界面停在职场PUA的常见手段上，他一条条翻阅：

首先，极度挑剔、持续贬低下属，非常吝啬表扬自己的下属甚至是从未表扬过，即使表扬也会同时对下属进行洗脑，如“你去别的公司，完全不可能会有人给你说这些”、“别人自己都忙得要死，怎么可能有人教你”。

其次，不停的比对下属，使员工产生心理落差，抢占下属功劳，公司业绩好来源于他领导有力，下属的努力不值一提。

再次，交付下属超负荷的工作量，压榨下属产出，通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逼迫下属加班。

最后，交付下属不合理的工作内容，比如她的私事，让下属产生“她在把你当自己人，私事都愿意交给你来办”的错觉，从而对上司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这上面的事情她都做过，举具体的例子我也举的出来。”周晨说道：“从第一条开始说吧，小娇之前给她做产品的企划书，她让小娇先做一份详实的内容，大概是30页，第二天马上变卦，说她要将这份资料塞进另一份资料中讲，不能太过详细，让小娇缩减到5页，第三天又说5页太简短，难以讲清楚，又将资料扩展到12页，第四天又觉得还是不够详尽，又让小娇扩到50来页，后来又让小娇修改格式、颜色等等等。”

“这只算平常。”周晨接下来又说，“类似这样翻来覆去的修改算得上我们工作的日常。”

“再说这加班，朝八晚十是常态，我们本来是朝八晚五，但她经常下午四点布置新的工作，而且以第二天需要向上汇报为由要求我们加班，资料一交她又不着急了。”周晨说着，他对那位委托人也是满腹怨气，说起来滔滔不绝。

白翕听着，只觉越来越离谱。

“还有私事公办，上班时间让我们去给她保养洗车、修手机、折衣服、洗她带饭的碗。”周晨继续说，“而且她想着监控我们。”

“数我们去了几次厕所，去了多久，偷偷翻看我们手机、电脑的聊天记录。”说到这里，周晨面露嫌恶，半分不想再说下去。

白翕点点头，盘算着周晨的话，倒不是不相信，只是他做事一向谨慎，他还想再找一位王小娇的同事验证。

“小娇会自杀是我们这几个同事没想到。也是，她PUA的手段并不高明，起码底下人没有到言听计从的程度，都只觉得在她手底下干活精神压抑，一个个都想着跑路。”周晨感慨一声，想到死去的同事，有些难以说出话来，心里难受。

白翕主导着，又问了些其他情况，让几人对这个所谓的委托人除来职场PUA之外，还有更多的看法，诸如：与其叫她工作狂，不如叫她工贼。

她虽然压榨下属，但对自己是极好的，她虽然也加班，但她的加的班更多的是对下属的监视，至于她本人实际在看手机直播，而且一旦时间晚了，她便让下属打卡，第二天九、十点钟再来……诸如此类宽于对己，严于待人的操作还有许多，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几人还在聊着，白雪蕊的电话响了，她低头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没有好脸色地接起，公式性地回答:“喂，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