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章碧华照旧去厨房收拾锅碗瓢盆,孔镜翎去楼上换了衣服。
今日外头太阳浓烈,是秋日里顶好的天气。
系上最后一颗扣子,孔镜翎看了看镜中的人,又去看窗外,窗外的那棵桂花树还是那样翠绿,金黄的桂花落了些,香味从窗外飘进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才刚刚进秋,还没到深秋。深秋的时候,这颜色也就全黄了。
从衣柜拿出西装外套,孔镜翎穿好,下了楼。
章碧华也收拾好了,等着孔镜翎的吩咐。
“去付北鸣家中。”
章碧华愣了下,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重复问:“去付北鸣家?”
孔镜翎颔首,瞥了眼章碧华就往门外去,“你觉得我在开玩笑么?”
章碧华追上孔镜翎的脚步,皱着眉头。
她知道阿宝有自己的打算,但这时候去付北鸣家,岂不是羊入虎口?付北鸣因为付常润的事情恨透了孔镜翎,巴不得怎么将孔镜翎弄死,她这个时候去真的是往火坑里跳!
章碧华紧追着孔镜翎的步子,今天是很热,追的章碧华额前都出了一层薄汗。追上人,她刚要说话,就看到倚在车门上的东来,他总是西装革履的,穿孔式领针固定着领带,好让领带保持纹丝不动。入秋了,他还穿了件黑色的长风衣,头发似乎长了些,他也从来不打发蜡,看着很精神。
马甲上挂着金色的怀表,他看了一眼时间,抬眸去看,看到人过来了,扔掉烟头,绅士的打开车门。
孔镜翎停在东来面前,淡淡问:“我要的东西拿来了么?”
东来看着孔镜翎,眼睛微微亮了下。今天的镜翎穿着整套西服,雪白衬衫上系着黑色领结,双手都戴着黑色的皮手套。在他的记忆里,他很是很少这样穿的。平时就很干练了,今天就更干练了,比他还要像是开设赌场的大姐。
他回答说:“车子的后备箱呢。”
说着,东来走过去,打开后备箱,里面是一对白色的花圈。
章碧华:???
她仔细去看,看了又看,确实是花圈。她还以为大早上的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章碧华又想,孔镜翎要去给谁送花圈?也没听说死人啊?
好半天了,章碧华才反应过来。
这花圈,是给付北鸣送的。阿宝去付北鸣家中,肯定是去给付北鸣送花圈的。
瞧她今天这脑子,真是迟钝又缓慢。
孔镜翎瞥了一眼后就上了车。
章碧华也赶忙坐在了车里头,她端坐的模样,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东来说了声坐稳坐好了,就关上了车门子,随后便开车去了付北鸣家中。
付北鸣家坐落在泰和胡同,那边全是四合院,车子直接驶进了胡同,东来踩了刹车,车子稳稳当当停在付家门前。
付家大门前有一颗大槐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东来先下车,打开了车门,“二位请下车。”
章碧华没看他,下了车就等着孔镜翎下来,她牵住她的指尖,戴着手套的指尖是有些冰凉的。
三人进了付家大门,被管家告知消息的付北鸣气冲冲的赶来,嘴里头骂着。
“你还敢来!”付北鸣看到孔镜翎就恨不得上前去撕了人,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着实是恨透了。他挨过孔镜翎的烟灰缸,他的常润居然也被这个女人给打了!
今天她送上门来,就别怪他不客气!
孔镜翎微笑道:“听说贵府有好事情,所以特地来送礼物。”
章碧华拿着两个花圈上前,差点没把付北鸣给气昏过去。
“孔镜翎,你真的是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付北鸣连说了几个疯了,生气的双手还有些抖。
孔镜翎冷下脸,一把抓住付北鸣的脖子,按进面前的水缸中,水缸里还有两条鱼儿,被这样的动静吓到钻进荷叶里。
“卷烟厂的事就算了。”
付北鸣的整张脸都埋进了冰凉的水中,前几日下过雨,水缸中蓄了不少水,他挣扎的想起来,却被孔镜翎死死抓着脖子,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抬起头。
孔镜翎抓起付北鸣,还没呼吸到新鲜空气又被压进水中,他嗓子里呛了水,难受的抓心挠肝,两只手抓着水缸边缘,说出来的话吐成了泡泡。
她又抓起他,“你还敢在背地里给我做手脚?”
“杀死了理查德,还想栽赃嫁祸到我身上?”
水声一声激过一声。
“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洋人的一条狗!还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孔镜翎手上下了狠劲,一下又一下将付北鸣按进水里头,这种快溺死的滋味叫付北鸣喘不过气来又担心受怕,他拍打起水花,好像是在说求饶的话。
付家的仆人们瞧见都不敢上前,因为东来掏出了枪。
他们是知道东家的。
万一上前了,挨枪子怎么办?他们都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不想死!
“下次,就是给你送终了。”孔镜翎松开手,摘了手套,扔在地上,双手也有水珠滚落。
章碧华看见,把花圈扔到付北鸣身边,就拿帕子给孔镜翎擦干手。
付北鸣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倒在地上,咳嗽了几声,咳嗽出来的也全是水。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在流血,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们走。”
孔镜翎看了眼死狗般的付北鸣,转身离开,她没有回头去看。
她从来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
章碧华跟上前去,担心孔镜翎的手有没有冻着。至于付北鸣,老东西他妈的死了才好!
东来这才收了枪,他又看了一眼怀表上的时间,微微皱了皱眉。
看见孔镜翎出了气心情好,东来捏着方向盘问:“去赌场玩玩?”
“你想去么?”
孔镜翎看向身边的人,眼睛里有笑意,是亮晶晶的眼睛。
鬼使神差,章碧华点着头。
孔镜翎对东来说:“去赌场。”
东来笑了笑,摸了下有点痒的鼻子,开车去了自家的赌场。
一进赌场,那是香烟味席卷而来,章碧华走到孔镜翎面前,打着烟雾。
东来的目光像是在搜索,搜索着什么重要的人。
他停下脚步,看着赌桌上的那个人。
章碧华也止了步子,朝东来的眼神看去。
尔冷的头发很新潮、很时髦,两边都剃光了,中间留着,而且很长,全部都往后梳了,打的发蜡。他一身米色西服,西服外头套着件格子风衣,左手捏着一顶灰色的报童帽。右手搂着一个美丽雍容的女子,那女子头发烫成卷,烈焰红唇,穿着靓丽的旗袍,手上夹着一根细烟,是明镜牌的。她与尔冷吻了下嘴角,坐在赌场的桌子上,高开叉的旗袍下是一双好看的腿。
东来的情绪很复杂。
他一直都很复杂。
对尔冷的情绪。
一直如此。
他明明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却还是放下身段,一次又一次的往上贴。有时候,东来觉得自己跟那些站街的妓女没有什么区别。妓女还是拿钱服务呢,可是他呢?
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得到他的爱,从来都没有。
东来握着拳头,眼眸都充了血,冲进了办公室。
章碧华:?
她看看孔镜翎,耸了耸肩。
是尔冷啊。
是这个烂人。
她当是谁呢。
孔镜翎微不可察的轻笑了声,对章碧华说,“去瞧瞧他吧,有几个老熟人,我先过去打声招呼。”
章碧华点点头,跟着东来进了办公室,将门给关上了,外面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她没想到这扇门这么隔音。
“他妈的!”
东来一拳头砸在办公桌上,又一脚踢翻了茶几,许是觉得不够解气,又扇了自己两耳光,扇到自己嘴角都流了血。
“他妈的他妈的!该死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对他那么好,我的所有都可以给他,可是他为什么不肯正眼看我?为什么?我这样爱他,我是如此爱他,他凭什么?”
东来流着眼泪痛苦的模样,快要碎了。他抱着章碧华哭了起来,浑身都在颤抖,章碧华拍拍东来的后背,她实在无话可说。这么大个男人,为情所困。
恋爱脑是不分年龄,不分男女的。
章碧华在周妈那里听说了,在赌场做事的时候也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东来这么大个男人,会因为那么一个人,悲痛成这样。
哭了好一阵子,东来的情绪才好了点,章碧华拿出帕子擦了擦东来的泪痕,又去擦他的脸,直到擦的干干净净。
此时此刻,东来看着章碧华,像是在看自己的妈妈。
这种感觉很温暖,很熟悉,也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抚摸着。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爱他,我还是爱他的。章妈,你骂我吧,你骂醒我吧!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不想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我快要疯掉了!”
东来抓着自己的头发,背对着章碧华,极力隐忍着狂躁的情绪。
听着这些话,再想到东来的付出,还有尔冷那个人的人品,玩女人抽鸦片赌博酗酒,简直是五毒俱全。这个男人有什么好?东来是不是瞎了眼?还是这个男人上辈子救过他的命?
反正章碧华是真觉得东来贱。下贱。
章碧华忍无可忍,“你真……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