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敬晨珍重再珍重地将吻落下,他脑子有些发懵,从发根到指尖都万分滚烫。
在一片混沌迷蒙之中,他听到青霄细碎而压抑的呼吸声,每一下都重重打在他心上。
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纯粹只是出于本能,哪怕他被心心念念了上千年后的得偿所愿勾得快要发疯了。
但他还是撑起上身,伸手整理好神女脸上被汗打湿的发。
青霄睁开眼,明亮干净的眸子在一瞬间撞进小星君的眼中。
他觉得自己几乎不敢呼吸。
可是神女笑了,透着淡淡粉色的指尖划过他颈侧:
“这身红色很衬你,比你常穿的那身儿乌漆嘛黑好看。”
她略微停了停,笑得更加明媚:
“我呢?红色衣裳衬我吗?”
“很好看,”小星君喉结滚动了一下,“像在雪地盛开的梅花。”
谭敬晨这般低哑的声音,青霄是第一次听到。
她知道,他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于是她抬起手搭在他肩头,手指停在他耳垂最边缘处,轻轻勾了勾。
得到许可的小星君重新俯下身,在神女唇边、耳畔、颈窝······
印下轻柔而又憧憬的吻。
桌案上,红烛中的火苗上下跳跃,冬风吹动天河神谷每一个角落,将积雪拂起,细密的冰晶在星光下闪耀。
伴随着自己每一下动作,谭敬晨都感觉得到胸膛中那颗跳动着的心脏在发生变化。
他的每一根经脉、每一处骨骼甚至是每一滴血液每一点骨髓,都像抽力十足的泵,将他的心头血一点一滴抽离。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青霄抚上他紧皱的眉心时仰起头,用嘴唇在神女手心轻轻蹭了蹭。
在终章到来的前一刻,谭敬晨屏住呼吸,在等待最后一丝心头血离开的瞬间,虔诚地吻向青霄的胸膛左侧。
心口所在的位置。
床榻对面的窗户是用透明仙晶制成的,从窗户向外望去,星海流转无尽的光辉,绮丽得让人心惊。
青霄的视线越过谭敬晨肩头看向星空。
在贪狼星闪烁的地方,感受到了注入心头的暖流。
小星君鼻尖还挂着一层薄薄的汗珠,浓密漆黑的睫毛和同样浓黑的头发被剑眉隔断,凌厉中带着缱绻的温柔。
“你这样看着乖多了,不像是一开口就能气死人的选手了。”青霄点着他的脸颊。
“这话听起来,怎么又像夸又像骂呢?”小星君依然闭着眼,不过声音里都裹着笑意。
他用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拉过青霄的手,半睁开眼为她戴上了一枚戒指。
戒指看起来十分朴实无华,几乎就是银色素圈,只是在中心位置上有个米粒大小的翠绿萤石在微微闪光。
青霄仔细摩挲一阵儿,转头发现谭敬晨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
“这就是天河戒?那我要怎么用它引动你的心头血,帮云水香柳的忙呢?”
“首先呢,现在已经是你的心头血了,”某谭故作高深地略微停顿,“其次呢,怎么用,我不知道。”
眼见青霄瞪着眼睛他又立马认输,举起三根手指放在耳边宣誓:
“陛下明鉴,小的真不知道。天河素女是神女专属神位啊,神位专用器物的施放是不会告诉我这种浑小子的。”
“浑小子”的自知之明和紧急辩白让青霄笑了好一阵儿。
笑够了,她将被子掖了掖。几千年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能够感受到“同床共枕”和“余生”这两个词的分量。
她格外珍惜。
甚至因此有些失眠。
她闭上眼,强制自己多想想明天怎么处理云水香柳的问题。
但她不知道,小星君正看着她扑闪的睫毛出神。
在这第一夜的暧昧又拘谨,亲近又局促的氛围里,两位神仙各怀心思,都没有睡着,又都在默契地紧闭双眼。
天光带来可以融化积雪的温度,清晨的白雾却轻飘飘地笼罩住天光。
在阳光顺着云层缝隙溜出来照进屋内的瞬间,神女与星君皆是如蒙大赦地睁开眼。
“我······我去和沉叔安排早餐。”
小星君兔子似的跳下床。
他往自己身上套衣服时,依旧不敢看青霄的眼睛。
相比起来,神女大人经过一夜的琢磨思量,已经能够比较坦然了。
她看着衣摆从小星君精瘦的、肌肉弧线漂亮的腰身划过,突发奇想地自省:
昨晚怎么没多在他腰上摸两把?
纯情小谭对此丝毫不知。
只是在穿外套时他手指一顿,拿起昨晚的婚服外衫披在身上,快步出了门。
青霄独自坐在床边,盯着天河戒出神。
半晌,她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向河谷外走去。
太阳完全升了起来,天上的云被风吹成薄薄一层,根本无法遮挡阳光。
金色的光束在雪面轻轻一洒,就晃得人睁不开眼。
青霄慢慢抚摸着云水香柳的树干,用像天空中飘散的云一般轻柔的声音说:
“我知道你很痛,我真的很想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她紧闭着眼,将额头抵着仙树,感受着它的生命,也让它感受着她的心。
柳树枝伸出一缕细枝缠绕在青霄戴着天河戒的那只手指上。
镶嵌在戒指中间的绿色宝石让神女的皮肤都浮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芒。
青霄抬起头,杏眼明亮坚定。
她右手手腕一抖,将一柄寒冰匕首举起,迎向戴着戒指的指尖。
她本就皮肤白皙,鲜红的血甫一渗出,就将她衬得更白了一些。
缠绕在手指上的枝条顶端仿佛幼虫的触角,在试探摸索中,找寻到了她的指尖。
风声凭空而起,呼啸着停驻不前,却没有半分戾气。
神女阖目昂首伫立在狂风中心,浅淡的光芒将她全身笼罩。
云水香柳所有枝条都朝着她的方向舒展。
在她周围,在哪怕她目光所不及的地方,天河神谷中每一株花草树木,都迎向她摆动自己的身躯。
厨房中,原本正帮谭敬晨洗刷碗筷的白芷和忙着煮面的沉叔全都不约而同地一震。
一道他们看不到但却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微光将他们包裹,让他们不受控制地停下手中的活计,向外走去。
刚刚给小笼包做好摆盘的小星君正要申请点评,就一脸懵地发现自己两位搭档都弃他而去。
他怔愣一瞬,低头发现金色微光攀爬至他身上,就被他自头顶向下的银光阻断。
那银光的来源,正是他的贪狼星君冠冕。
谭敬晨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心下生出一股荒谬的悲凉。
他简单将厨房收拾好,也走到院外。
白芷和沉叔正闭着眼向前走,阳光铺在身上,让那层金光混入其中更加不易察觉。
谭敬晨跟在他们身后慢悠悠地走着,看着他们停在河谷口二十来米远的地方。
不远处,神女飘在空中,长发如瀑,向整个河谷张开怀抱。
她是河谷内一切光芒的来源。
在太阳下,星君冠冕终于稍稍收敛银光,也凭借这个契机,让谭敬晨窥到了河谷生灵内心的一角——
慈爱、悲悯、温柔、呵护、治愈、爱怜。
那是独属于母性的力量。
是神女专属神位存在的意义。
也是生命之源的呼唤。
只可惜,因为星君冠冕的阻断,他只能感受到最微末的一点儿。
但他依然视若瑰宝。
因为那是他已经上千年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可是很快,风吹来了云层,那微弱的光辉从谭敬晨身上退了下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觉得那气憋在胸口,想尽办法也吐不出去。
远方的神女即便闭着双眼,也能让人感受到她身上带着爱的力量。
不仅仅是生灵,是就连山谷与河流都臣服的爱。
抚平暴戾、抹除恐惧、给予无私、付出真情。
这光辉的照耀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太阳完全沉入山底,星月浮上夜幕,河谷间的花草树木才归于平静。
白芷和沉叔也缓缓醒来,他们回身,发现小星君正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打瞌睡。
“完事儿了?厨房里有热着的饭,饿的话自己去吃。”
他什么也没多问多说,语气自然。
“那你呢?”白芷看他困得眼角泛泪也没有回房休息的意思,不由得问。
“等霄霄,”谭敬晨朝云水香柳的方向略微侧头,“之前是她对你们的付出,现在云水香柳已经被治愈,自然想要帮她剥离业力之种的影响。我等她们结束了就回去。”
白芷看了看不远处的青霄,又看了看坐在自己面前的小星君:
“京墨说剥离业力之种的过程确实会有痛感,但是云水香柳会尽力保护她的。而且她有你的心头血护着,要疼也是你先疼,不用这样提心吊胆地记挂着。”
“听起来可不太像安慰的话呀。”谭敬晨笑道。
白芷挑了挑眉,抬手递给他一样东西。
“什么?”
“我和沉叔一起研制的药片,托你家夫人的福,今天总算是完全炼成了。”
“怎么吃啊?什么功效?”小星君捏起一片来。
“含片。”白芷说。
等他放进嘴里后又补充道:
“功效是毒死你。”
“我昨天刚过新婚之夜诶,”小星君笑着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婚服外衫,因为含着药片,说话有些模糊,“我家夫人助你修炼,你却要毒死我让她守寡,不好吧?”
“少······晨哥儿,这是止痛的。”眼瞅他们要斗嘴,沉叔连忙出来拉架。
谭敬晨笑而不语地看着他,大概半分钟后才慢慢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沉叔,你们去吃饭休息吧。”
等白芷和沉叔离开后,小星君才开始独自品尝自己内心里复杂而酸涩的情感。
他看着与自己相距不过二十米远的神女,最终觉得自己其实是欣慰的。
沉叔终于改口,不再称呼自己为“少主”了。
这是因为那源自母亲荀素烟留下的力量。
更是因为恐怕直到今天,沉叔才终于明白天河素女为什么是神女专属神位,为什么荀京墨立誓不突破上神不继神位。
而让沉叔明白这一切,让这谷中所有草木生灵重新感受到素女守护之力的——
是他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