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星君破天荒地手足无措了一下,连忙转头去看青霄,在对上了一双满是疑问的杏眼后,才扯了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回过身来。
小莫甜看着之前还人五人六的拽哥因为一句“女朋友”而冲自己龇牙咧嘴,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六界塔门前的石板上散发着光芒,照亮了大雪纷飞的夜晚。塔尖的铃铛被风吹动,叮当作响,孤凄又空灵的传至六界八荒。
青霄微阖双眼,周身凝聚起光芒,心神微动,将停在人界高空中的七弦琴召回手中,轻轻止住仍在拨动奏乐的琴弦,又从琴尾凝出一块拳头大小的冰晶,重新扔至空中。
月亮缓缓向西推移,大约等至寅时末,谭敬晨出现在了视线尽头,青霄坐在近塔的台阶上,笑着向他挥手。
一走近了,小星君就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
“猜猜刚刚我从冥府打探到了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突然在今夜知晓了自己的心意,青霄难得萌生出了逗逗谭敬晨的想法,假模假样地板着脸呵道:
“打探什么?不会是心上人吧?也让甜甜知道了?”
迫不及待打算分享见闻的小星君正要眉飞色舞地演讲,话到嘴边才忽地品出了一点儿这几个问句的不寻常之处,眨巴了几下眼睛,舌尖在牙上打了几转都没把问题消化进去。
这副反应完全在青霄的意料之内,所以她根本没办法掩饰自己看到呆头鹅小谭时的笑容,登时心情大好,语气立马转好,问:
“甜甜进到转生殿了吗?”
“啊······应该······吧······”谭敬晨还是有些发懵,十分勉强地从关于“心上人”的问话中拉回神志。
呆头鹅盯着青霄略微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接着回答:
“甜甜身上不是没有冥币嘛,就不能买通路戒鬼差,我这样的生魂最多只能走到七里街,所以我在七里街找了个老朋友,让他帮我带甜甜进去了。”
“七里街不是冥界的商业街吗?”青霄立马回归讨论正事的状态,“你在那里还有朋友吗?”
小星君眯起嘚瑟十足的笑眼:“是啊,在人间历劫的时候认识的。”
“你还真没被删除记忆啊!”
青霄脸上的震惊和隐约可见的赞赏更加助长了谭敬晨的嘚瑟,他恨不得现在就施展个化形术,变出条尾巴来,直接翘到六界塔塔尖上去。
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灌了嘚瑟的小星君一脖子,让他浑身一抖。
冰雪源头的神女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还十分人性化地解释“不是嘲笑”。
这话其实十分没有可信度,但奈何是霜雪女神说出来的,对于谭小星君而言,竟不知从哪儿咂摸出一番“乐在其中”,美不滋儿地接受了。
六界塔的铃铛轻转,指引着天地共通往返的方向。
在云梯之上,谭敬晨蓦地想起之前的话题,一拍脑门儿来了声“哎呀”,才接着说:
“对了,我差点儿忘了,园长大人,你猜我在冥府的七里街打听到了什么事儿?”
玩笑归玩笑,谭小星君神通广大,朋友都交到地府去了,能让他放心托付莫甜的,交情还应该不浅,那么打听到的消息,多半还是很有必要听一耳朵的。
青霄直起身来,望着谭敬晨的眼睛,等他接着往下说。谁知谭某突然转换话题,神神秘秘地提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甜甜说她从冥河岸边醒来之后,曾经走到过一座大山底下,那山里有只大鸟,很凶,山里流出来的河还会喷火?”
青霄虽然早就习惯了某位小爷的跳跃式讲话方式,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冥府七里街的传闻和甜甜曾提到的大山有何关联,发现自己实在无法凭空猜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顺着话题先回答一句:
“记得,然后呢?”
“然后,我的那个老朋友,是七里街一家客栈的打手······”
“是什么?”
青霄严重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难以想象人界都法治进行时一两百年了,这冥界作为与人界关联最紧密的存在,居然还保留着这种暴力职业。
“打手,怎么说呢,冥界嘛,总是会出现很多······不常规的事情,咳!”
谭小星君抿着嘴思量了半天,觉得还是有事说事才是上上策,立马拉回话题:
“反正就是,我在他打工的那家客栈里,和路过的一个无常唠嗑,他说甜甜去的那座山,可能就是神鬼界山。”
神鬼界山,与昆仑山互为翻转镜像。
昆仑山上达天宫,神源之树生于其顶,神树又孕育了最初的神族;神鬼界山山底与昆仑山山底相连,山顶却直达鬼域,是暗夜无边的冥界中,除地府外唯一拥有光亮的地方。
青霄轻轻蹙起眉头,慢慢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甜甜最初因为冥河引路而来到冥河岸边,又因为执念和害怕逃离指引,短暂地成为了游魂,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为何,到了神鬼界山?”
谭敬晨耸了耸肩,并没有否认,但青霄仍然不解:
“可是不对啊,神鬼界山和昆仑山是山底相连但上下颠倒的镜像,因为昆仑山的神脉灵力充沛,使神鬼界山也受到了影响,常有灵力溢出,所以那里也就慢慢变成了冥界中诸鬼魂的禁地。甜甜如果真是到了那里,为什么没被神力灼伤灵魂呢?”
“可能因为······甜甜的灵魂本身就是纯净的。”
谭敬晨顺着青霄的思路,将他在七里街听到的小道消息重新梳理了一下,猜测道:
“甜甜的出生就负担了失望、遗弃、拯救,又在最单纯天真的童年失去了幸福的家庭,重回痛苦的生活,最后死于血缘至亲的谋/杀。但即便如此,她的执念也是找到爸妈,而不是向亲生父母家复仇,可见其灵魂至纯。”
“我明白了,确实说得通!神鬼界山之所以有冥界禁地之称,是因为被打入鬼道、地狱道而在冥界服流放之刑的鬼魂,基本都是游走于地府以外的冥界区域,这样的灵魂多半是罪大恶极的,遇到有神源灵力的的神鬼界山,自然有可能被灼伤,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禁地。”
“聪明,不愧是青霄大人!”谭小星君略一挑眉,比了个大拇指。
“我在七里街遇到的那个无常也说,大概一个月前,他和搭档原本要摆渡一个妖界的小石精,这个小石头一辈子没出过鹤道山,最后也是为了山中的一位什么高僧丢了性命,灵魂纯净得很,两位无常在神鬼界山找到他时,这小石头精也没被灼伤······”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发现,原本和昆仑一体两面的神鬼界山,变成了一座岩浆翻腾,眼见就要喷发的火山。”
云梯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谭敬晨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和青霄一起,默契地开始回忆近一两个月来,神界中有无关于昆仑山异动的传闻。
答案是没有。
谭小星君极其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平时是个不会对各路传闻留心的家伙,可也更知道,青霄的记忆力十分值得信任。
昆仑山作为神源之树所在之地,若有异象,必是大事,连她都没有印象的事情,要么真的没有发生,要么是被完全抹去了痕迹。
当然更可能的是前者,神脉异动这种事,想要在其他界域封锁消息容易,但是想在神魔两界完全抹去痕迹那几乎是无稽之谈,有这种能力,不如去统一六界。
青霄收回思绪,边思考边分析道:
“让神鬼界山成为火山,这在冥界这种拥有炼狱火海的特殊环境中,其实并不是难事。但是从甜甜和这无常的描述看来,应当是什么拥有烈火属性的生物无意识下做到的,冥界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吗?”
“有,”谭敬晨点了点头,“他们原本以为是哪个阿修罗道的练成了什么功法,但是这无常听了甜甜的事,猜测可能真正原因就是小莫甜同学看到的那只大鸟。”
青霄心头猛地一跳,突然明白了谭敬晨为什么要神秘兮兮地说这么一大堆:
火属性,大鸟,很凶······
“这位无常的结论是?”
“结论是,不是火凤就是朱雀,而且一定是未被驯服的无主野生神兽!”
“那么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火属性是冥界诸魂最怕的属性之一,所以地府一定懒得管,如果我们能最先向财务司和灵物司上报,自愿去收服,那么咱家那没有朱雀的朱雀园就不用闲置一个主山头了,不是吗?”
“可是你怎么能确定,神鬼界山里的是朱雀而不是火凤呢?”
“园长大人,我私以为,咱们的云梯现在要去的目的地是昆仑,而不是神官管理中心大楼。”
我去!竟然?
青霄赶紧抬头去看云梯上方显示的地图线路,发现从人界到神界昆仑的曲线上确实有一个正在移动的亮点。
“我就说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到,原来你小子早就想好了是吧?”
小谭督管难得干了件正经事,立马把一切问句都化作了赞美,整个身体都神清气爽地晃悠起来,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拖着长调:
“园长大人,这就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嘿嘿!”
自青霄入职东泽仙兽园以来,青龙园和朱雀园的“名不副实”就一直是她的一大心结。好不容易才在成员们和朋友们的帮助下赢了比赛得到青龙,她原本已经预备安慰自己知足常乐了。
但是如今天赐良机,一点就着的事业心小火苗瞬间发展到了燎原之势,就算今晚谭敬晨没说要去看看神鬼界山,她自己也是一定要试图把握下机会的。
也许唯有一件事,被神奇地搁置在了这个雪夜——
神鬼界山变成火山的消息,燃起了青霄仙子大展拳脚的事业心,也让她遗忘了烤红薯带来的那一丝暧昧情愫。
毫不知情的谭小星君推开六界塔的云梯之门,用力呼吸了一口昆仑神山中的新鲜空气,弯腰摘了两颗寒暑草,递给了身边的青霄。
两位神仙将寒暑草汁服尽,一齐潜进昆仑山地底。
炙热的空气扭曲着眼前的一切景物,细密的浪花涌动声穿过耳膜,四周无树无草无花,万籁寂静,只有黑色的山脉间断地喷薄出一股股岩浆细流。
青霄蹲在一条被岩浆染成黑红色的溪水旁,轻轻按压了几下岸边的土壤,慢慢感受着这股炽火之力的源头。
突然,一声嘹亮的鸣叫,从神鬼界山主峰的山巅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