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朱雀！

青霄眼睛一亮，又快速双手向前拢出一个莹蓝色的半圆形罩子，护住自己和谭敬晨。

朱雀从两位神仙的头顶疾飞而过，感受到了与自己完全相悖的霜寒之气后，略微一滞，转身落在了十来米远的一棵树上。

小星君在这冰雪护罩内好奇地打量了半天，发现罩子底部隐约缠绕着两条极细但蕴着充沛灵力的冰链，隐没在烧焦的草丛里，蓄势待发。

“厉害！攻守兼备啊！”受到庇护的谭某心安理得地当起了啦啦队。

不过参赛选手显然无心恋战。

不打无准备之仗的青霄仙子隔着冰罩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只野生朱雀，发现它在神鬼界山之中，一边吸收着昆仑的神脉灵力，一边汲纳着冥界的怨力执念，所以既修炼出了强大的力量，又养成了凶狠的性格，十分不好对付。

青霄与这只眼冒黑气的朱雀神兽互相瞪了半柱香，最后还是挥手敛去冰罩，改成两道淡蓝色的光晕，聚在自己和某“无关”群众身上。

受到冥界怨力影响的朱雀神兽并没有被影响智商，看懂来者的冰属性灵力正好与自己互相克制，便没有了耀武扬威的想法，现下对方又表明了要马上离开，它便不再恋战，挥起翅膀，飞回火山中心。

“不太好解决啊，”青霄蹙起了眉头，“这只朱雀简直把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比一般的四灵神兽灵力高出不止一点儿半点儿，再等个几年，修成人形也是很有可能的。”

“嗯，这只朱雀真搁回去了，肯定比咱家的那只白虎还不好骗！”

语气真挚诚恳，但内容着实跑偏。

园长大人气得深呼吸三下，才提步向神鬼界山与昆仑相连的山底走去。

在回东泽仙兽园的神滴车上，青霄将一个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拿出来，在上面划拉着什么。

谭小星君终于耐不住好奇心，探头过去偷看，并光明正大地念了出来：

“所遇问题：一、灵物、财务二司能否批准？二、如何更好地制服？三······”

还没念完，就收获了一记眼刀。

可惜谭某闭嘴连三秒钟都没有，就又凑上来，难得说了句人话：

“园长大人，我觉得吧，你还要考虑两个问题。”

见青霄没有阻止他继续说的意思，才摇着指头补充道：

“第一，这只朱雀再有几年就能修成人形了，所以会有一定的可能发展成，可以制服，但是无法驯服的情况，假如真到了这时候，咱们怎么办？”

“第二，神鬼界山因为与昆仑山相连，灵力充沛，一直是魔界垂涎之地，咱们要怎么在魔界没发现之前，将这只朱雀带回神界？”

青霄完全将这些话听进去了，她捏着记事本纸页的一角，反复冥思苦想，又在小谭督管的目瞪口呆之中，将“应对方案一、二、三”仔细罗列了一遍。

第二天一早，东泽园男生宿舍的玻璃就被拍得“哐哐”作响，熬了个大夜的谭敬晨正要破口大骂，却发现站在窗外的是自家园长，登时火气没了一半。

他将头垫在枕头底下，用铺盖卷将自己裹成了一个春卷，狠狠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才认命地坐起身来。

东泽仙兽园的服务大厅里，谭小星君顶着一对黯淡无光乌眼儿青，绝望地听着妘婶絮絮叨叨地向青霄传授着驯服灵兽的大几百条注意事项，困得魂儿都要飞出南天门外了，恍惚之间，就听到脑袋上飘来一句：

“好，那我这就去向灵物司和财务司打申请报告，敬晨，咱们走吧！”

这一次的神滴车司机将车开得十分平稳，连车窗外略过的景物都分外有规律。

可谭敬晨还是头晕到想吐。

他将头尽力贴近车椅靠枕，努力让自己的整个脑袋固定住，又把眼皮喇开一条缝儿，瞄到青霄写写画画的本子上。

“园长大人，我礼貌地问一下，你不会累吗？”

小谭督管的嗓子哑得像是放进去一大片沙漠，和青霄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睛形成了鲜明对比。

“敬晨，你想知道妘婶告诉了我什么吗？”

“仙子，你想知道星君是怎么吐的吗？”

青霄心里一惊，忽觉谭敬晨脸色着实是不很美丽，见他抬手虚虚地指了下前面，赶紧喊道：

“师傅，麻烦路边停一下！”

车还没停稳，星君先生就窜出去，蹲在路边演示了自己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园长仙子的歉意姗姗来迟，一边抱歉还一边不知打哪儿生出一股笑意，努力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说道：

“不好意思啊，我以前在学院备考的时候经常熬夜早起的，习惯了，疏忽了你。”

还好谭督管大人大量，扶着树稍稍直起身来，向青霄摆了摆手。

等两位领导重新坐回车里，确认目的地，神滴车的师傅才在对自己车技的怀疑中踩下了油门。

灵物司司长办公室所在地与其说是一座大楼，不如说是一座大院，朴素古典的园林与山水风光融合美妙，看不出刻意雕琢的痕迹。

正值接近午饭的时间，访客稀少，青霄和谭敬晨没等多大一会儿就见到了司长大人。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司长之位上的不再是秋山园出身的长胡子老仙君，而是一个容貌端正的神君。

“呦，宁哥，巧啊！”

谭督管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司长对面的椅子上。

“巧，小晨。”还好这位司长看起来就很宽宏大度。

“这位是青霄园长吗？”

“是的，”青霄微微一笑，“子宁神君对吧？”

比长胡子老头不知多出了多少正派气质的司长笑着颔首，并示意对面的仙子坐下。

园长大人罕见地在大事面前跑了下神儿，心想：

不愧是上古王室后裔，还真别有一派风度气质。

赞赏没误了敲竹杠设圈套，神女大人用尽毕生功力露出“甜美”的笑容，柔声说：

“叫子司长似乎有些别扭，您不介意的话，我就跟着敬晨，叫您宁哥吧？”

都是活了几千年的神仙，世故练达这门课还是修炼够了的，相对而坐的司长和园长各怀心思地沉默了片刻，终于互相微笑着默认了游戏规则。

只有把胃和脑子一起吐空了的小星君仰着头，把“跟着敬晨”四个字反复咀嚼了好一阵儿，终于窃喜起来。

“拖拖拉拉也没意思，还耽误大家吃午饭，我就开门见山了。”

到底还是青霄园长先发制人，绵里藏针地提醒。

“不知道宁哥接手灵物司之后，有没有听说过，灵物司下属单位可以不由上级分配，直接引进灵物？”

子宁神君双手交叠在桌上，两个拇指来回拨动着彼此，他打量着对面这位容貌精致而出尘，飘渺中显出些许冷冽的霜雪女神，微笑着轻轻摇头。

“是，因为您才上任不到一周嘛。是这样，我之前在翻看咱们司年鉴的时候发现，仙历981年蕖洲仙草园上报：在冼炀渡收服一只丹粟花精灵，询问是否可以带回园中培养？”

青霄嫣然一笑，柔和而坚定地说：

“灵物司和财务司都回复了：批准。”

“恕我冒昧，灵物司下属无非两大系统，仙兽园和仙草园，这事也才过去不到百年，应该不会厚此薄彼吧？”

“仙子说笑了，我一个新任司长，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厚此薄彼？”

“那就多谢子宁司长啦！”

用人时“宁哥”，用完了“司长”，面相温润的前王室成员也不由得心中腹诽，决心稍微挣扎一下。

“青霄仙子，实话实说，我确实上任时间太短，这些事情既不是在我手中经办，也不知是否有据可查。不是我厚待了他人，怎么能要求我不薄待于你呢？”

“我好想吐……”某谭突兀地破坏气氛道。

“还头晕吗？都下车这么久了……那你认识去洗手间的路吗？”

园长大人倒是尽职尽责地关心着搭档。

“认识……”小谭星君闭了闭眼，转头冲他宁哥扯了个难看到拧巴的微笑，又仰面靠回椅背，“没事，又不想吐了。”

被他这么一搅和，不管司长还是园长都生出无奈的笑意，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多了不少相互理解。

“子……宁哥，我说的事，您在灵物司981年的年鉴绝对可以查到，不算无据可查。至于厚此薄彼的问题……”

“我作为园长当然是要为我的仙兽园争取权利，并没有针对您的意思。再说，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是希望灵物司要一碗水端平，不是针对您。”

“理解理解，那么青霄仙子想说的究竟是什么呢？”

“神鬼界山出现了一只野生朱雀神兽，如果我们能够驯服，希望您可以批准由我们园来饲养。”

青霄字字铿锵，完全没了开场白时的甜美柔和。

对面的仙君第一次略微睁大眼睛，表现出了惊讶：

“神鬼界山？”

他看着对面这个将气质清冷、声音轻柔和语气坚定融合为一的神女，轻轻地笑了：

“青霄园长举了冼炀渡的例子来说服我同意你们神鬼界山的行动，可是这两个地方，有可比之处吗？”

青霄神色从容，不疾不徐地回应道：

“两地环境自然不同，可是据我所知，我们园内成员的名单，和当年的蕖洲仙草园也完全不同。”

子宁极轻地挑了下眉，对上青霄的目光沉思良久，终于松了口：

“那么仙子可以去向财务司打申请了，我很期待这些不同，最终会有个什么结果。”

“啊！能吃饭了！”

谭敬晨再次贡献出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旁边两位一跳。

这惊吓让整个司长办公室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两位被吓的受害者后自后觉出一丝荒诞，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当事人却完全不觉得尴尬，他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先问：

“宁哥，你要蹭我们的饭吗？”

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又转向自家园长问：

“大人，可以带小的去用膳吗？”

苍天终于有眼，让他心满意足地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青霄站起身来微微致意，正准备带着莫名其妙还在虚弱的谭督管吃顿好的，就听身后子宁神君语中带笑：

“我很欣赏青霄仙子的勇气和决心，但我想你应该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你们真正的困难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