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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四章·走过孤山与冥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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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敬晨是个爱玩爱闹爱开玩笑的主,但这次,他的语气直白真诚,一听就能辨得明白。

这冷不听的一句话,出现在夜色沉沉的十月朝,青霄无比理解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应该听谭敬晨的不要去看,可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已经开始逐渐发僵的脖子,慢慢回过头去。

果然,回头的瞬间她就“蹭”一下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可是实在腿脚发软,得扶着谭敬晨肩膀才能勉强站稳。

在凉亭外一两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鬼魂。

那是一个看上去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瘦弱干瘪、头发凌乱,大大的眼睛下方有些琐碎的伤痕,在惨白的脸上分外明显。衣服满是破烂的洞口、划痕和烧灼过后的黑斑,膝盖以下的部分隐在矮灌木和草丛中,更显得飘忽不定。

鸡皮疙瘩爬满了青霄的身体,寒风吹得她微微发抖,险些拿不住红薯盒。

可是眼前这个苍白瘦小的姑娘,似乎有一股让人怜悯同情的力量。

青霄缓缓咽了口口水,克制住发抖的声音问:

“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以前认识吗?”

小女鬼慢慢摇了摇头,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张,童稚而又空洞的声音回道:

“我叫莫甜,姐姐,你们可以叫我甜甜。”

除去因成为游魂而有些变质的部分,甜甜的声音和名字十分相衬,柔和稚嫩而有童音的微甜。

怕鬼的青霄略微平静下来,她稳了稳心神继续问道:

“甜甜,那你是要在这里等谁吗?”

小姑娘又一次摇了摇头,稍微停顿了一下后反问:

“姐姐,这场雪是你变出来的吗?刚刚在后面的假山上,我看到你一弹琴,天上就下雪了。姐姐,你还能再下点儿雪吗?”

这是青霄成为霜雪女神后两千多年来第一次遇到的事,她重新打量了一下莫甜:

这孩子约摸五六岁就进了地府,应该不知道冥界也有商业街铺,家里人寄托的钱币也没能留存到手里,这身衣物应该就是她死时所穿:

衣领偏下的位置有些隐约可见的油污,肚子左边划开个口子,有些开线,衣裤都很薄,不是什么好料子,用色单一老旧,但看得出是近几年的工业产物。

青霄抿了抿嘴,略微思量了一下,柔声问:

“可是你穿得这么少,为什么还要下雪呢?你不怕冷吗?会感冒的。”

热衷给抒情拆台的小星君低声说:

“霜雪女神大人,鬼魂是不会感冒的。”

被扶着的肩膀传来一阵力量,小星君皱眉正想呼痛,抬头就收获一记眼刀。

一阵“沙沙”声响起,莫甜提步走出矮灌木丛,往凉亭方向而来,惊得青霄本能往后一仰,搭在谭敬晨肩膀上的手也下意识使了下劲,脚下略一磕绊,后背直抵在了凉亭立柱上,才堪堪没摔倒。

小莫甜似乎很懂得看眼色,见对面的姐姐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便懂事地停在亭外的石头小路上,自责地低下了头。

青霄顿时心软了起来,正想解释,目光先鬼使神差地顺着女孩垂下的小脑袋一路向下看,最终震惊万分地停在了莫甜双脚上。

那是一双和鬼魂的惨白毫不相符的小脚——

满是浓疮血洞,皮肤烧得焦黑,血肉中似有黑灰和岩浆在滚动,脚腕与小腿处间歇洒落点点火星,掉在地上,熄灭在了雪里。

青霄嗓子眼一哽,差点儿没抑制住哭腔:

“甜甜,你的脚······是谁弄的?是谁欺负你了吗?”

小姑娘还是低着脑袋摇头,怯生生地说:

“姐姐,我的脚好烫,你可不可以再帮我下点儿雪?”

忽而吹来一阵寒风,似带呜咽之声,卷起小路旁松树上的积雪,些许洒在莫甜的腿上,有那么十来秒,真的不再有火星掉落了。

青霄缓缓放下搭在谭敬晨肩膀上的手,往前蹭了两步。

她还是害怕,由心而起,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可和上次面对汶珪时一样,悲悯带着更强大的力量抑住恐惧,给了她莫名的勇气。

小莫甜的碎发随风飘忽,扫过她脸颊耳侧的伤痕,看得青霄更加难过。她慢慢蹲下,柔声说:

“甜甜,雪下多少是特别严格的,不能随意增加或减少,但是姐姐送你一样别的东西好不好?”

小姑娘闻声抬起头来,眼中半含怯懦半是疑惑。

青霄浅浅地笑了一下,抬起右臂向前一伸,手指在风中轻点翻飞,蓝白色的光晕如流水,悠悠扬扬地飞向莫甜。

细碎的冰屑和雪花围着女孩的小脚一圈圈旋转,又慢慢向上升腾,随风散裂的瞬间留下了一双青蓝而晶莹的冰制长靴。

小莫甜惊喜地看着冰靴,脸上终于有了孩童的灵动鲜活,她弯下腰去用小手不停拍着靴面,欢快地笑出声来。

谭敬晨走过来蹲在青霄身边,冲小莫甜扬了扬下巴,问道:

“诶,小鬼,吃不吃烤红薯?”

小莫甜直起身来,捏了捏残破的衣角,小小地咽了下口水。

当然是想吃的,虽然鬼魂没有饥或饱,但哪有小孩子不爱吃甜的呢?

谭敬晨弯着眼睛将自己的红薯盒递过去,示意莫甜打开吃。

青霄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说:

“鬼不能吃人间的食物,他们吃不到也消化不了······”

倏忽一道银光晃了下眼睛,青霄略微偏头去看,发现莫甜手中,从木签到红薯块都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银光。

“用天星之力克制地火惩戒,真有你的啊!”

谭敬晨极其臭屁地一笑,抱拳道了声“承让”,又转头对着小莫甜问:

“小鬼,你从哪儿来的?又去过哪儿啊?怎么被烧成这样了。”

在星辰神力帮助下,死后第一次重新尝到人间食物的莫甜更加乖巧,笑着回答:

“我是南季山人,去过哪里我不太知道,反正是一座会喷火的大山!”

谭敬晨皱眉思考了一下,接着问:“你多大了?”

“八岁了。”

八岁?

青霄心头一惊,眼睛定在对面这副瘦小的身躯上,忽觉难过和不可置信。

一向没心没肺的小星君也被回答噎得一顿,才继续问:

“南季山人,那为什么走到这儿了?”

“找爸爸妈妈,”小姑娘又低下头,小声道,“不是生我的爸爸妈妈,是对我很好很好的爸爸妈妈。”

两位神仙都是活了两千多年的,听到这话其实已经反应过来了,但是看着面前这个可爱懂事的小姑娘,又宁愿相信是自己猜错了。

青霄轻轻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

“甜甜,那你知道很好很好的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吗?”

发丝凌乱的小脑袋轻轻摇了摇,夹带着空灵悲戚的童音说:

“他们说,爸爸妈妈已经死了······”

青霄心下一疼,下意识驳道:

“谁说的?他们可能是骗你的。”

可是八岁的小孩已能分辨很多事情了,更何况是懂事的小莫甜,她捏着红薯盒边缘的尖角,慢慢回答:

“村里人说的,我还听到他们说,生我的爸爸妈妈很讨厌我,因为我已经有五个姐姐了,他们想要弟弟,可我不是弟弟。”

“村西头的于四阿婆说,养娃负担太重,所以只能把我放进山沟里去,幸亏爸爸妈妈路过,听到有娃娃在哭,就把我抱回了家。”

“于四阿婆还说,矿山塌了,我爸爸妈妈还在里头,八成是死了。”

“我去了生我的家里,问他们知不知道矿山是哪座山?我想去找爸爸妈妈。”

“他们说,就在这家里住着也行,只是我不能再叫莫甜了,得和这家里一个姓,叫于梦娣。”

“住到第三年的时候,幺弟出生了,我还是想去找爸爸妈妈,但是家里人都说,他们照顾弟弟很忙,没有时间。”

“我哭着求了他们很久,最后,生我那家的外婆说可以领我去,她带我去了南季山的后山头,那里树多,我和外婆走散了。”

“我走好久,想找爸爸妈妈,想找外婆,可是找不到。”

“我睡了一觉,醒来就在一条很黑很黑的河旁边了。可是南季山后山头没有河,我很害怕,就赶紧跑,一直跑······”

“一直跑到了一座大山脚底下,那座山红红的,先头觉得特别暖和。”

“可是后来,山里飞出一只大鸟,也是红的,很凶地追着我,山头也开始流红色的河,河水特别烫,还冒火!”

“我一开始只想让那只大鸟别追了,但是跑着跑着就到这里了,在那边的假山上,看到了姐姐你在下雪。”

一直怯生生的女孩终于抬起头来,纯澈的眼睛望进了两位神仙的心里,及至此时,才略微放松了一点,问道:

“姐姐,哥哥,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风雪包裹着寂静与沉默,街道上传出一阵汽车鸣笛的声音,稍远的商业街响起夜场的音响轰鸣,撕碎了寒夜这一角的悲凄。

懂事的孩子依然十分会看眼色,她从面前两位“大人”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于是忍着本就流不出的眼泪问:

“那我还能找到爸爸妈妈吗?”

醉酒后的喧闹声由路边游荡至街心公园,伴着寒风初雪,一个模糊地声音传来:

“大爷的,我家老太太又来查岗······”

男人调门奇高地接打电话声、男男女女的调笑声,仿佛夹带着酒气,直穿耳膜。

雪越下越大,厚重的云层倒是稍稍被风吹散了些,露出月亮的一角。

青霄抬头向上望去,看到月亮,猛然一悚,她站起来,焦急地问:

“甜甜,从你在后山头睡着到今天,大概过去几天了?”

女孩乖乖回想了一下,又不太确定地小声说:

“我不太记得了,有些地方,没有太阳,大概是四五天或者六七天了······”

青霄拉起还蹲在地上的谭敬晨,背对小莫甜,低声说:

“现在已经到丑时中了,寅时末鬼门会彻底关闭,到明年清明才开,到时甜甜早就过了头七,冥河引路对她就会失去效果。她又这么小,生前的执念让她习惯了游走,找不到鬼门入不了轮回,就永远只能做孤魂野鬼了!”

冥河引路,只对死后头七内的亡魂有效果,能指引未被无常摆渡的游魂找到地府所在,完成轮回。

所以莫甜醒后睁眼,已到了冥河岸边。

可是孤苦无依的女孩怀着强烈的执念找寻,跑离了地府,魂不知归路。

谭敬晨难得地板正起脸上的表情,轻声对瘦弱的女孩说:

“甜甜,你愿意和我们走吗?哥哥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还会看到那条很黑很黑的河,但是不要怕,过了河,可以见到一个漂亮姐姐,喝了她的饮料,再去一座金灿灿的宫殿里睡一觉,醒来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

懂事的小莫甜第一次对他们的话产生质疑,带着哭音向青霄问:

“真的吗?只要我乖乖过了河,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

复杂艰涩的情绪堵满了青霄的心口,让她忘记了害怕,而是勉强提起嘴角安慰:

“真的,甜甜的爸爸妈妈也许也喝了饮料去宫殿里睡觉了,所以甜甜才没找到他们,你去好好休息一下,醒来就会是新的生活了。”

谭敬晨走出凉亭,拿起小莫甜手中已空空如也的纸盒丢进路边的垃圾桶,又低头冲女孩眨了眨眼睛,伸出一只手来。

小莫甜反复捏着衣角,直到看见青霄鼓励的微笑,才大着胆子将小手交给谭敬晨。

风雪和浓云从身旁耳畔飞速略过,无边无际的天空之下,是华灯汇成的河流,和山河撑起骨骼。

青霄和谭敬晨带着小莫甜落在一处山顶,山下是在夜幕中奔腾的滔滔江水,半山腰处,密林叠嶂之间,一扇幽绿色光芒的门口“人”来“人”往。

“这是哪儿?和南季山一点儿也不像。”

“这是酆都,”谭敬晨低头对上女孩的眼睛,“甜甜,你是不是没带着钱呀?”

“没有,外婆说家里的钱不是给我的,我不可以拿。”

“那你······这几天,身边有没有突然多出一些像钱一样大小的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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