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依漫无目的地飞在半空中,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同父亲他告别的了,又或者自己根本就没告别?不过这也不重要了。霍邱和父亲对她说的那些话此刻正在她脑海中不断重复地回响起来,她只觉自己头好疼,不过心口更疼。
奚墨寒的悲伤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就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父亲相信她、把朝堂还给她?而现在她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了,所以也就不再装下去了?
她想起在提到乐正漪这个名字时奚墨寒眸中所掩藏的情绪,那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
可随即她又想,自己这是不是又开始在自己骗自己了呢?或许那些悲痛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
烦死了!
乐正依随手甩出一道火芒,像是暗夜中忽然绽开的花火般。
自己何必为这种事烦恼?奚墨寒择皇夫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自己还抱走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吗?不是早就打算离她越远越好吗?
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心中那钝钝的疼却是不会骗人的……
自重生以来骗了自己这么久的乐正依,第一次不得不承认,自己依旧喜欢着奚墨寒,即便她亲手杀死了自己。
真丢人啊!杀了自己的人都已经把自己彻底放下了,结果自己这个被杀的人还对人家念念不忘,还因为人家要找伴侣就在这里气得死去活来的。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脚下也不再见那璀璨的万家灯火,而是一片葱郁的森林。
看来自己已经离开帝央了。
乐正依轻叹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疲惫,宛如潮水一般漫了上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其中。
她缓缓下落,落足于一根粗壮的树杈上,屈起双腿坐下,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要说时间也不早了,自己又跑这么远,再不往回赶恐怕连明天的训练都要赶不上了,可她却只觉浑身灌了铅般沉重,完全不想动弹半分。
有什么意义呢?就算自己在穹渊之争中崭露头角,也无非是能够让自己以后的仕途可以走得更顺利一些,可一想到那样一来自己就会时常便见到奚墨寒,她心中便不由生出了抵触。
自己现在真的还有勇气面对奚墨寒吗?有勇气看着她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吗?
光是这样想一想,她的心就已经开始痛得厉害了。
不是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吗?自己重生后也已经再度经历了三百余年,可为什么,想起曾经的事还是那样历历在目?从前的欢乐与痛楚,仍旧未在记忆中半点褪色?
为什么,奚墨寒你要比我更早一步放下?
乐正依心中杂糅着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一时愤怒、一时难过,同时还夹杂着心酸与委屈。
就这样,在身心的双重煎熬下,不知不觉间乐正依竟就在这树干上睡着了。
再睁眼时,一轮旭日正缓缓自东方那片巍峨的群山间探出头来,乐正依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个梦,但梦的内容却已经是不记得了,只余下了心中那一缕割舍不断的哀愁与悲伤。
看来不是一个好梦啊……乐正依抬眸看了一眼天色,神色倦怠地站起身来。
白妍希见自己无故缺席训练,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吧?自己回去以后又该怎么解释呢?要不然直接把自己身份抖出来好了,她倒想看看奚墨寒在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后会怎么面对自己,总不会再杀自己一次吧?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胡思乱想着,直到身旁忽然传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在想什么呢?”
乐正依心跳当即漏了一拍,脚下一滑险些直接从树干上摔下去,好在身旁人及时出手扶住了她。
“尊上,您、您怎么在这?”乐正依看向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奚墨寒,咽了咽口水道:“您什么时候来的?”
“你醒之前就来了。”奚墨寒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放心吧,你没有说什么奇怪的梦话。”
乐正依默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最开始的慌乱退却后,那绵绵密密的刺痛感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心头。看着眼前的奚墨寒,她有千言万语想要质问,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仅存的理智生生压下。
这些问题不是乐正依该问的。
“昨天轲叔去找了我,想让我把一样东西转交给你,我用印记寻找了你的位置,却发现你并不在云外天,而是在这里。”奚墨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神情中那抹挣扎,想起昨夜乐正轲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许多事都可以解释清楚了。这一般无二的相貌、深入灵魂的熟悉感、不会被圣树威压所影响……只有一个无法解释的问题,那就是献祭明明会将魂魄都尽数燃尽,怎么都不应该会有转世重生一说的。
乐正轲对此也是几次强调,让她千万别报以太大期望,可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了,哪怕是一点火星般微芒的希望,一但被点燃,便瞬间化作燎原之势,点燃了她那早已冰封冷寂的心。
奚墨寒指尖在掌心留下月牙般的印痕,以这明晰的疼痛来让自己保持理智。如果真的是漪,那她在自己面前不承认身份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自己曾经是那样伤了她。
绝不能将这件事挑明,那样只会适得其反,令漪更加远离自己。
奚墨寒微微闭眸,缓解心中那几欲决堤的情绪,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道:“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是奚沐她训练太过于严苛了吗?”
“不是,是我自己的原因……”乐正依不知该作何解释,沉默了片刻后道:“尊上,这一次穹渊之争我可以退出吗?我觉得我还差的很远,可能没办法担此重任……”
再给自己四百年的时间……或许到了那时,自己就能彻底把奚墨寒放下了吧?
“不行。”
可惜奚墨寒却是很干脆地否决了她的提议。
看着乐正依眼中那一丝哀求,奚墨寒心不由得抽痛起来,张口几乎就要应允了,最后全凭着仅存的理智回绝了她,深吸一口气偏开了目光,道:“穹渊之争不是你想参加便参加、想退出便退出的游戏,你们四个人代表的是妖界的未来。白都统身肩要职仍要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培训你们,就是为了你们能够在这次比赛中取得一个更好的成绩。你现在说要退出,那其他人为此付出的努力呢?”
被说教了一番的乐正依更觉心中憋屈。她自然是知道奚墨寒所说的都是事实,可自己能怎么办?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现在却还要让自己来承担那些过往的痛楚。
乐正依委屈极了,低着头不说话,眼前的景象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直到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啪嗒一声,泪珠滴落在了脚下的树干上,好似绽开了一朵小小的梅花。奚墨寒看着眼前人一抖一抖的稚嫩肩膀,再克制不住心中的冲动,上前一步将那还显青涩的少女身躯拥入怀中。
乐正依一惊,下意识便想要逃开,可那铭刻在记忆深处的冷冽寒香就萦绕在鼻尖,那令她贪恋的温暖怀抱霎时间便抽空了她的力气,让她那绵软无力的推拒动作更像是在欲拒还迎。
“好了好了,不哭了。”
奚墨寒像是在安慰小孩子一般揉了揉她的头,两人就这样相拥了好半晌后,乐正依闷闷道:“再不回去朝会就要开始了……”
“心情好些了吗?”奚墨寒松开双臂,垂眸看着乐正依,上扬的唇角透露出她此刻的好心情。
乐正依为自己方才的表现而有些难为情,不敢去看奚墨寒的脸,低头嘟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是漪的妹妹,我自然是要多照顾些的。”奚墨寒微微一笑道。
这样一说,刚才那个情不自禁的怀抱自然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只是对于晚辈的关照而已。
正心绪不宁的乐正依闻言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心中便又冒起了一股无名火。
漪、漪!你还记得有乐正漪这个人呢?那你还择皇夫?!
乐正依暗暗磨了磨牙,奚墨寒这时却是忽然翻手将一把赤红色长剑递到了她的面前,正气恼着的乐正依不禁一怔。
绯羽。她默默在心中呼唤道。
“这把剑名叫绯羽,是漪曾经的佩剑,她当初便是持这柄剑夺得了穹渊之争的魁首。”奚墨寒抚摸着这柄剑,眸中流露出怀念之情。
当初乐正漪一席红裙手持此剑巧笑倩兮的模样,一直都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后来在她登临妖尊之位后,取圣树之晶凝练自身本命法器鸿炎后,便不再使绯羽剑了,但仍旧对其十分爱惜,直到后来同奚墨寒诉说爱意后,将其作为定情信物赠予了奚墨寒。
这一直是奚墨寒最为珍视的至宝,在乐正轲提出将其送于乐正依时,那一刻她心中是充满了抗拒。但随后乐正轲却同她说,乐正依方才因她要择皇夫一事而震惊愤怒、失魂落魄,问她对此有没有什么头绪,两人在交涉了一番后,得出了一个无比震撼的猜测。
所以说,真的是你回来了吗,漪?
奚墨寒抿唇看着将绯羽接过去的乐正依,在心里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