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铭逸拍拍手上的碎渣,表情淡定从容:“药材已全部齐了。吃罢晚膳,我们就可以开始解毒了。”
“好。”乔竹沥和萧然点头。
沈铭逸笑笑:“等会不速之客就来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在廊下等候吧。”
萧然赞同:“言之有理。”
乔竹沥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无所谓,便也跟着出去了。
院外,秋风飒爽,大片大片枫叶随风吹落,宛若红间细雨。
叶慎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慢慢走近。
他身着明黄色皇子服,头戴玉冠,清雅的脸庞有些苍白,更衬得他如墨似的眼睛如黑潭般,深不见底。
他先是看了沈铭逸一眼,见他无恙,紧抿的嘴角放松下来。
“日照呢?”萧然站起身,向后看了看。
叶慎微微一笑:“日照姑娘偶感风寒,还在马车中昏睡。等她醒了,我立刻将她送进将军府。”
“你!”萧然气结,若非顾念着日照,她恨不得把桌上的热茶朝叶慎脸上泼去。
“七皇子,你言而无信啊。”乔竹沥皱眉。他总算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七皇子为何被称为不速之客了。
被奚落,叶慎也不生气,拱手含笑:“这位便是灵鹤山庄少庄主了吧。今日一见,本宫竟空手而来,失礼失礼。”
见他这样客气,乔竹沥本就医者仁心,心肠软,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萧然重重咳嗽一声。
沈铭逸低头喝茶,一言不发,就连余光都没分叶慎一点。
叶慎笑了笑,走近两步,嗓音清浅:“铭逸,可否与我相谈几句?”
沈铭逸“咔哒”一声合上杯盖,眉眼泛出冷意:“不必了。而且,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叶慎的笑容有些玩味,“本宫最近收到一份奏折,是有关沈尚书的。奏折上说,沈尚书曾假借废太子名义,大额受贿,四处敛财。如今,废太子已逝,那这事,该怎么查呢?”
说到这,叶慎顿了顿,含笑道:“沈侍郎,你既是刑部侍郎,原本的份内职责,不应该再推辞吧?”
沈铭逸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如尖刀般锐利。
叶慎单手负后,气定神闲的与他对视。
片刻后。
“好。”
*
跨进一个空房间,叶慎合手掩住门。
沈铭逸头也不回地问:“我爹的事,你怎么处理?”
“此事可大可小,全看铭逸你怎么做了。”叶慎轻笑。
沈铭逸皱眉:“我怎么做?难道你觉得,我会求你饶过我爹?或者,你要拿此事威胁我与你从修旧好?”
“哈哈哈!”沈铭逸扶着桌子大笑,桃花眼里充满讽刺,“叶慎,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也太看低我了!”
叶慎毫不在意,静静地等他笑完,还顺手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温柔道:“你看你,脸上毫无血色,嘴角都干得起皮了,怎么就那么不爱惜自己身体。”
沈铭逸后退一步,避开:“与你何干?还有,我爹的事,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革职也好,流放也罢,留他一条性命就行了。”
“我话已至此,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请回吧。”说完,沈铭逸就要侧身而过,拉开房门。
叶慎一把拉住他,将他圈禁在自己怀中。
“叶慎!你又在发什么疯?”沈铭逸拼命挣扎,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
叶慎凑近他耳边,呵气如兰:“你说对了,我是在发疯。谁叫你竟敢离开我这个疯子呢?”
“你......”
“别动,很快的。”叶慎的声音极为轻柔,手上动作却迅捷有力,他从指尖抖出一根细针,扎进沈铭逸的脖颈处。
沈铭逸大惊,再度挣扎起来。
叶慎轻易地制住他,俊美的脸上带着嗜血的笑意:“要不是落霞无意间告诉我,你们准备的药材名字,我还真差点被你迷惑过去。”
“原来,你是想把孙景澜身上的毒,过到自己身上......以命换命啊。”叶慎盯着沈铭逸逐渐涣散的眼睛,表情依旧清雅温润,但十根手指却紧紧抓住沈铭逸的手臂,甚至因为用力,指尖泛出青白色。
“我不允许你离开我!你是我的!这辈子,你就只能呆在我身边,与我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叶慎喃喃道,如情人般低语。
沈铭逸想挣扎,奈何意识越来越虚散,身体也软弱无力,最后印入眼帘的,是叶慎黑墨似的眼睛,如密网般紧紧地网住他。
“主子,马车已备好。”暗卫从窗户外跳进来,单膝跪地道。
“嗯。”
叶慎抚摸着沈铭逸的脸颊,微微笑着,低头在他唇间印下一吻。
暗卫吃了一惊,连忙低下头。
收回舌尖,叶慎满足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纸,随手甩到桌子上。
随即,他抱着沈铭逸起身,翻过窗户,越过后墙。
护国将军府后墙外,一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飞奔而去。
*
“日照姑娘回来了!”
管家在前面开心地喊道,小厮在后面背着日照往廊下跑来。
萧然连忙迎接:“日照?”
见日照还在昏迷,萧然看向乔竹沥。
乔竹沥把了把脉,松了一口气,微笑道:“还好还好,不要紧。日照姑娘只是吸了点迷药,等这股劲散去就好了。”
“那就好。”萧然也松了口气。
忽然,她的心猛然跳了起来,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迷药?
日照怎么会吸入迷药?叶慎不是说她感了风寒吗?
叶慎!
我怎么会信了那个人的话?!
“你们先把日照安置好。”萧然对管家和小厮说完后,又看向众人,“其余人,跟我来!”
带着一大群人来到沈铭逸和叶慎谈话的厢房,有小厮先前一步,猛然推开房门。
屋中,空空如也。
“沈侍郎?”萧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一大群人围着屋前屋后找了几圈,都没有发现沈铭逸和叶慎的踪影。
“看来,我们来晚一步,七皇子已经带着沈侍郎离开了。”乔竹沥垂下眼睛,有气无力道。
萧然坐在桌旁,看着手中的信纸,上面寥寥几语“桃花庄,罪族之后,按例法,应全族没入官奴。”
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他不会伤害沈侍郎的。”萧然收起信纸,抬起眼睛,神情已恢复冷静,“少庄主,我能否问个问题。”
“请。”
“要解景澜之毒,沈侍郎是不是必不可少?”
“这......倒也不是必不可少。”乔竹沥叹了口气,坐下来,慢慢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萧姑娘了。蛇影遇到雄黄,是剧毒,无药可解。古书记载,要想保得中毒之人的性命,唯有一个法子,就是以命换命。”
“以命换命?”萧然纤长的睫毛抖了抖。
“是的。沈侍郎想做这个换命的人,他想把孙将军的毒过到自己身上,以换取将军平安。但如此一来,沈侍郎就......自身难保。”乔竹沥神色黯然,又急忙解释道,“先前之所以瞒着你,是因为沈侍郎说,你肯定不同意这个方法。但他有愧于你,必须要这样做,否则他定是要自绝于世的。”
“就再也,没别的办法了吗?”萧然单手扶额,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地问。
乔竹沥面露不忍,但依旧摇头。
萧然点了点头,眼中的光瞬间熄灭。
“既如此,那就做好最坏的打算。”萧然淡淡道,“三天时间。若三天内找不到沈铭逸,我,就做这个换命的人。”
“萧姑娘?!”乔竹沥猛然抬头。
萧然摆手,止住他的话语,转而看向管家,吩咐道:“孙管家,烦请您将护国大将军的暗卫统领立即找来。”
“是。”
须臾,一阵微风吹过。
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跪在萧然面前:“娘娘有何吩咐?”
“不必多礼。”萧然道,“将军的病情,你也知道。眼下唯有找到沈侍郎,方才能救得了他。但七皇子把沈侍郎带走了,我怀疑他会把沈侍郎藏匿在七皇子府或者皇宫。你先调动一切能调动的人手,前往七皇子府,务必仔细搜查沈侍郎的踪影。”
“若有阻拦者,杀无赦!一切罪责,本宫承担!”萧然的表情很平淡,仿佛在说天气不错,茶铭很香一般的淡定从容。
“属下遵旨,务必一寸一寸搜索。”黑衣人郑重道,身影原地消失。
旁边,乔竹沥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然。
她容颜清丽秀美,身子单薄,一看就是最常见的柔弱女子。
但直到此刻,乔竹沥知道自己错了。
萧然分明是个杀伐果断,心性坚韧之人。
怪不得她能得到孙将军的倾心。
她明明是女中将军啊!
“少庄主?”
“啊。”乔竹沥回神。
“还请少庄主帮忙,务必帮景澜度过这三天。”萧然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若实在不行,就立即把毒过到我身上。”
乔竹沥笑了笑,心中却酸涩复杂。
他拍了拍胸口:“放心,我以灵鹤山庄的名义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