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衍闻言,佯装不满地皱起了眉,想反驳两句,却对上了陆铮笑颜盈盈的双眼。
想要顶嘴的不服气,瞬间熄火。
他乐滋滋地启动了车子。
陆铮还是第一次知道程衍会开车,她挪了挪身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好以后,才再次开口,
“你怎么开车来了?”
“嗯……因为今天要去的地方有点远。”
程衍回头与陆铮匆匆对视了一眼,“不开车的话,我不能保证能在你家宵禁之前把你送回来。”
程衍顿了片刻,再次开口,“可能要到晚上……你……”
“我现在不怕黑了。”陆铮闻言轻笑了一声,她往窗外看去,正值寒冬的沂宁市仍是茂密的绿植,与嘉海市太不一样了。
陆铮没有撒谎,她对于黑夜的恐惧,好像彻底消失了。
似乎是从她第一次选择直面钟兴国的恶意开始,到高考后那一次爆发的争吵,她就突然不害怕了。
红灯时,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
程衍看向陆铮,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陆铮对上了他的视线,“真的。我家也没有门禁,我和我妈说一声就可以,没事的。”
……
陆铮有些晕车。
虽说程衍的车技还算不错,但她依旧有些晕车……
以至于,等到陆铮再度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而车内只有她一个人。
陆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透过面前的挡风玻璃,入目的是一排又一排的车子。
耳边能听见比平时在城区更大的风声,呜呜作响。
程衍呢?
车窗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车厢内的温度有些低,陆铮搓了搓自己发凉的手。
她在四周看了一圈,并没有见到程衍的人影。
他去哪儿了?
陆铮寻找未果,刚打算掏出手机联系对方的时候,自己那一侧的窗玻璃被敲响。
循声看去,只见程衍呲着个牙,笑着看着陆铮。
他的头发被窗外的狂风吹得凌乱,但那张笑脸在停车场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阳光。
“你醒得也太巧了。”
陆铮下车后,程衍说的第一句话。
程衍:“我刚出去看了看,既然你醒了,就走吧?”
“走去哪儿?”
“嘘——不要问,跟我来就是了。”
说着,程衍顺其自然地牵起了陆铮的手,“嘶——你手怎么这么凉?”
这分明是两人的第一次牵手。
但程衍却表现得格外熟练,他牵起了陆铮的左手,随后将陆铮的手塞进了自己的羽绒服口袋。
宽大的羽绒服口袋是暖暖的。
程衍一边牵着陆铮往停车场外走,一边不敢与她对视,“你睡得也太熟了,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他的话题自然,仿佛全然没有被两人的十指相扣有所影响。
当然,除开他通红的耳朵,陆铮是没有察觉到他别的异常的。
程衍似乎是害怕捏疼了陆铮,只是轻轻地拉着对方的手,他掌心的滚烫与陆铮冰凉的指尖在口袋中正缓缓交融。
有些别扭。
陆铮红着脸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两人交叠的手。
陆铮:“前段时间胜因介绍了一个墙绘的项目,前两天才刚刚收工,可能每天画的时间太久了,缺觉。”
程衍沉默了片刻,有些无语地开口,“她一家人跑去海南度假了,丢了个烫手山芋给你,让你大过年的加班?”
“没有啦,是我自己主动揽活的。她就是问一问我……”
等等,程衍的这句话里,信息量好像有些大。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陆铮才有些困惑地开口,“你……怎么知道胜因去海南了?”
程衍脚下的步子一顿。
他回过头看向陆铮,两只眼睛缓缓地瞪大,突然抽出了与陆铮相扣的手,开始结巴,“我我我……陆铮我和她不是你想得那样。”
两人此时已经走出了停车场,迎面而来的海风有些刺骨,但周边仍是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结伴的人在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陆铮看着程衍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不解,“你别激动,我就是好奇随口问了一句。”
说着,她的目光自然地跟着那些行人前进,“是要去前面吗?”
陆铮抬手指了指那些消失在前面拐角处的人。
“嗯。”程衍看了陆铮一眼,再度牵起她的手,塞回了自己的衣服口袋,“因为谢胜因的爸妈和我爸妈关系不错,之前有问过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海南过年……我才知道的。”
在陆铮得知的信息层面来说,谢胜因和程衍应该是高二才认识的。
她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们是之前就认识吗?”
“不是。”程衍叹了口气,“我妈和她妈妈在家长会上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看对眼了……然后两家关系就突然变好了。”
“这样……”
陆铮的双眼一亮。
她在前方人群的更前面,看见了扑上海滩的浪花。
陆铮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的就好像是在听一个闲聊的八卦。
而她的平静,反而显得程衍有些心虚。
程衍忽地扣紧了陆铮的手,突如其来的力量,也让陆铮的注意力从海岸边的热闹回过神来。
陆铮困惑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你……你就不在意吗?我和她,父母认识,高中两年同学,现在还是大学校友。”
程衍顿了顿,攥着陆铮的手更紧了,“你就不介意吗?”
陆铮摇了摇头,“不介意啊。”
“你为什么不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
程衍的眉心微微蹙起,他盯着陆铮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的委屈。
这种模样……陆铮觉得好熟悉。
在哪里见过呢?
这种眼睛大大的,表情委委屈屈的样子,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陆铮与程衍对视着,脑海中忽地闪过了家楼下那只蹲在栅栏内的大狗。
啊——
陆铮:“你希望我介意吗?”
“当然。”程衍脱口而出的回答,但就在数秒之后,他又收了回去,“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见程衍红着脸,忽地松开了与陆铮十指相扣的手。
顶着两只通红的耳朵,大步朝前走去,“不说这个了,走吧走吧。”
但还没走两步,程衍的手就被陆铮从身后拉住。
陆铮的脸上带着隐忍的笑意,“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害怕我会介意,是因为担心我会误会你和胜因的关系。而你希望我介意,是你发现我并不介意之后,觉得我……”
“……”
陆铮忽地止住了话头。
好吧,她承认自己还是没法做到没脸没皮地这么说话。
程衍顺势再次将陆铮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觉得你什么?”
陆铮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口,“你觉得我不喜欢你,或者说……没那么喜欢你,所以才不会介意这些事情。”
程衍心虚地错开了与陆铮的对视。
他带着陆铮找到了沙滩上一处路人较少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程衍,我之所以不介意,是因为我相信你。”
沙滩被远处的灯光照亮,路人们叽叽喳喳地在沙滩上谈笑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陆铮看向远方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的海平面交界处,轻声道,“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所以,我不介意并不代表我不喜欢……”
尾音的那个“你”,被一声升上天空的爆破声吞没。
是烟花。
无数的烟火在一声一声划破天际的动静后,在暗沉的夜色中绽放。
那落下的点点星火,顺着烟火的坠落,跌落进底部暗流涌动的大海。
在夜空中五光十色的光点,照亮了下方的海平面,也照亮了陆铮的双眼。
在她的眼中,看见了阔别多年的“满天繁星”。
“好看吗?”程衍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陆铮怔怔地盯着那上升的金黄色光束,在天空炸出了点点星光,“好看。”
“好看就好……里面也有我的一份。”
混在周遭吵杂的声音中,陆铮忽地听见了程衍一句并不清晰的嘟囔。
陆铮回过头,看着程衍,有些不可置信,“……全部?”
程衍似乎没有料到,陆铮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连连摆手。
“其实也就一小箱……今晚这里有这附近村民自发组织的烟花秀,刚才到这里的时候,看你在睡觉,我就去拜托了一下负责这个的叔叔阿姨。”
他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本来他们说什么都不同意的……我一阵软磨硬泡他们才点头的。”
咻的一声,又是一批新的烟花再次在夜空中绽开。
程衍小声嘀咕道,“我也不知道哪一批会是我买的那个……”
“那不重要。”
陆铮看向程衍,轻声道,“谢谢你程衍,新年快乐。”
“新……”
程衍的新年快乐还没说出口,一个冰凉的吻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与新一轮烟花一同炸响的,还有他的心跳声。
程衍扭过头看向陆铮,他发现——
陆铮满是笑意的眼底,全是自己。
但程衍不知道脑子哪里抽了,抬手指尖轻轻覆在方才陆铮亲过的位置,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这是你还给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