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嘉海市的第一场初雪,大一的期末考试周也如期而至。
虽说陆铮与程衍确认了关系,但由于两人的学校离得并不是很近,以及期末考的繁忙复习。
在最近的这一个月,已经很少见面了。
陆铮早上六点教学楼开门的时候,先一步找到了这间没有考试安排的教室。
下雪的时候,已经是她在教室里坐着的第十个小时了。
除开中午去食堂吃饭,陆铮愣是没有挪窝。
万恶的工图,受死吧!
当暗沉的天空,飘下了第一朵雪花的时候,陆铮正从书包里掏出一大本工图的习题册。
“陆铮,青溪。”
就在陆铮摁出铅笔芯的时候,坐在前桌的孔璐转过身,拍了拍坐在一张长桌左右两侧的陆铮与祝青溪。
祝青溪:“嗯?怎么了?”
“下雪啦!!!!嘉海市下海啦!!!是初雪!!”
孔璐兴奋地趴在椅子上小声惊呼着。
孔璐是来自一座比沂宁市还要偏远一些的内陆南方城市,她和陆铮一样,从来没有见过雪。
当这场早就期盼已久的初雪如期而至时,她是最兴奋的。
“我们出去看看吧?”
孔璐的眼睛闪着兴奋的金光,“走吧走吧!都复习一天啦,出去散散心吧!”
踏出教学楼的刹那,寒风裹着微小的雪花迎面而来。
生活在南方小城的陆铮,从未见过亲眼见过雪。
现在,这些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半空中飞舞,新鲜感瞬间顶替了陆铮因复习而烦闷的心。
她掏出手机,给程衍发送去了消息,“程衍,下雪了。”
而这条消息的上方,是程衍告诉陆铮,下午他会有一场考试。
看来他是不能第一时间看到这场雪了。
陆铮想着,抬手将脖颈上的高领毛衣往上拉了拉。
“诶!孔璐,这样很脏啊!”
耳边传来祝青溪小声的惊呼,陆铮循声看去,在她给程衍发消息的时候,祝青溪和孔璐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已经溜上了花坛中的石子路。
在陆铮的视野中,孔璐正高高地抬起头,大张着嘴,试图用嘴去接那细小的雪花。
而在孔璐身边,是不断抬手阻止她的祝青溪。
两人一个拦一个跑,一边跑一边张着嘴嗷嗷接雪——
初雪,宣告着寒冷的冬季正式到来。
在远离沂宁市一千公里的嘉海市,陆铮见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场雪,没有刺眼恼人的烟味,没有絮絮叨叨的抱怨,更没有见不得你好的讽刺与冠冕堂皇的劝说。
刨开了盖在表层的孤独,内里被前所未有的恬静与闲适充斥。
陆铮突然想带晏霞也来这里瞧一瞧,瞧一瞧过去几十年从未见过的雪。
在当天晚上七点左右,陆铮接到了程衍的电话。
“下雪了,陆铮!”
程衍的声音有些兴奋。
陆铮轻笑了一声,“嗯,下雪啦。你现在才结束考试吗?”
“没有,考完试又被辅导员拉走干活儿去了,忙到现在才放我们走呢。饿死我了。”
“那你快去吃饭吧。”
“在去食堂的路上,我才看到你的消息。”
说着,程衍的那一头传来了脚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这还没几个小时,就下得这么厚了。好可惜。”
“嗯?可惜什么?”
陆铮有些奇怪,她一边应着,一边发现教室里的孔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正伸手抓着栏杆上的积雪。
“可惜下雪的时候没有和你在一起。”
听筒的那一头传来了程衍的叹息声,“陆铮,我想你了。”
程衍的话音刚落,陆铮猛地抓紧了掌心的手机。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没有习惯这个状态,但比起她的羞赧,程衍显得就游刃有余多了。
陆铮轻轻嗯了一声,换来了程衍的不满,“陆铮,你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这个时候请你不要像木头一样,嗯。你应该说——”
陆铮痛快地补上了,“我也想你了。”
反正他也看不见自己脸红了。
“咳——”
与程衍急促的咳嗽声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连串囫囵的嚎叫,“程衍——衍哥——哥——救命!!”
这阵嚎叫过于凄惨,以至于吓了陆铮一跳。
陆铮:“怎么了?”
“咳咳——”程衍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傻舍友舌头被粘住了。”
“啊?”
程衍:“不管他。”
“程衍——你能下次再见色忘义吗——”
那一头又传来了嚎叫。
“我舍友拿舌头舔结冰的栏杆,被冰粘住了。”
哀嚎声随着程衍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好啦,那我先去解救那个傻子了。”
“你还不快点儿救我——”
“你快去吧。”
陆铮笑着挂断了电话,却在挂断电话后,发现了走廊的另一头——
只见孔璐正一脸兴奋地搓了搓冻红的双手,随后,将手搭在了栏杆上,同样张开了嘴,伸出了舌头。
“孔璐!口下留人……留杆!”
……
年味,随着年末的第一串鞭炮声开启。
离家将近半年的陆铮,刚回到家的时候受到了过去鲜有的欢迎。
陆文康总是不时地询问一些她在嘉海市的生活,并且指点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王桂帆则一边聆听着儿子的高谈阔论,一边叮嘱陆铮要好好听爸爸的话。
只有晏霞,显得有些反常。
她是欢迎陆铮的,但是她眉宇间写满了烦躁与疲倦。
晚饭时间,陆文康早早吃完饭,留下了一桌的残骸便躺回了卧室。
而王桂帆在陆铮离家上学的这半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一个习惯——非要陆文康吃完,她才会去吃饭,永远不和她的儿子同桌吃饭。
陆铮趁着王桂帆不在卧室,找到了在阳台上洗衣服的晏霞,“妈?”
“嗯?怎么了?”
陆铮看着晏霞头也不回的背影,说,“我不在家的这半年,他……打你了吗?”
闻言,晏霞在搓衣板上的手才停了下来。
阳台上的灯被挂满的衣服所遮蔽,只有微弱的灯光能透过衣服的间隙洒下来。
晏霞回过头时,陆铮就是借着这阵昏暗的光线,看见了晏霞的脸的。
晏霞的脸其实比起半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眉宇间的目光,总给陆铮一种说不上来的陌生。
她不满地朝陆文康卧室所在的方位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
“这个废物不敢打我了。”
随后晏霞就像开启了话匣子一样,喋喋不休地和陆铮抱怨着——
抱怨着陆文康天天躺在家里,从来不出门,卧室里的烟头丢一地,垃圾也丢了满地,脏得要死连澡也不想洗;
也抱怨着王桂帆明明年纪大了,却天天拄着个拐杖上街,明明老得走不动道了,还要教唆着小区里其他带孙子孙女的老人一起去菜市场。
还有很多很多……
那是这半年来,晏霞独自承受的一切。
而陆铮却无能为力。
那在嘉海市消散了没多久的无力感,再次将她包围。
陆铮觉得喉间发紧,她不能去责怪晏霞的负能量,也不能去埋怨晏霞越来越过激的抱怨。
好半晌,陆铮才轻声说,“妈,我能帮你什么吗……?”
闻言,晏霞那咒骂陆文康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凶狠的目光对上了陆铮的眼睛,陆铮在她的眼中看见了强装坚强的镇定。
晏霞眨了眨眼睛,错开了与陆铮的对视,“不用,你就好好学习好好做自己的事情。”
她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哽咽,“妈妈自己可以的,你不要为家里这两个糟心的人烦恼,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要去过。好好学习,铮铮。”
晏霞话音落下后,阳台那微弱的灯光闪了闪。
……
春节如期而至。
假期前和程衍约好的春节期间碰面的约定,在程衍一家回老家过年的安排中泡了汤。
无事可做的陆铮,也在假期刚开始前,找到了一份由谢胜因介绍的,在沂宁市的墙绘项目。
谢胜因的意思是——自己并不想在难得的寒假还要干着牛马的活,于是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陆铮。
而陆铮也乐得接受。
这项着急忙慌的项目,终于在大年初五那天结束了全部的工作。
而程衍的消息,也这一日随着一声“叮”的手机提示音传来——
程衍:“初七你有空吗?傍晚的时间留给我?”
陆铮:“有。”
……
正月初七的当天,傍晚,程衍出现在了陆铮的小区门口。
狭窄的城市道路周边停满了大大小小的电动车,而在小区门口的树荫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程衍,正坐在车内朝陆铮挥了挥手。
陆铮关上副驾驶的门后,看着坐在驾驶位上的程衍,轻声道,“你怎么……开着车来了?”
她看向程衍的时候,程衍正侧过上半身看着陆铮。
程衍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他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支起上半身朝陆铮靠了过来。
突然的靠近,让陆铮吓了一跳。
她又在程衍的身上,闻到了那熟悉好闻的柠檬清香,而这一次,她还在程衍敞开的羽绒服外套里,看见了那条围巾。
在三年前的夜晚,几经辗转来到程衍手上的手织围巾。
程衍拉过陆铮身后的安全带,替她系好了安全带后,仍是支着上半身仔细地看了两眼陆铮,才轻笑道,
“陆铮,怎么过个年你一点都没胖。”
他落回驾驶座上,轻轻叹了口气,“我都被喂胖了好几斤了。”
“嗯,确实感觉你圆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