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玲苑回到车间时,秦厂长招呼她过去了解她工位上要干的活。
秦厂长怀疑地看了眼她瘦小的身形,“你有力气干活?”
“秦厂长,我将桂芬姐从公社载到厂里,你说我有没有力气。”
“行,有力气就行,没力气还真不好搞,柱子,过来一下。”
不一会儿,一个满头大汗的体型微胖的工人过来,“哎,厂长。”
“你过来教她怎么做。”秦厂长说完这话就出去了。
“师傅您是?”“我是装配线车间的车间主任。”柱子拍拍胸膛,“我姓年,你叫我年叔吧。”
“年叔,咱俩居然还是同个姓,年叔,你听说过大河村吗?我是大河村里的村民,我叫年玲苑。”
“这不我太奶奶曾经住过的地方吗?”年柱子一听新人跟他祖上住着的是同个地方,笑容更真切了。
“那可真是缘分了。”年玲苑笑眯眯,听着年叔给她描述的流程越发详细,最后年叔一拍胸膛,“你记得早上八点准时上班,对了,你刚过来,每月工资就算作30元,你好好干,单位房再过几年就能分到你了,对了,你在这边没有房子吧?”
年柱子心道秦厂长没主动说分单间的话,他也不好说。
年玲苑摇头,“不要紧的,我就在这边租房子住吧。”
她是想买房子,但钱应该不够了,还得去附近山上找找看山参。
“年叔,今天也不早了,我能明天上午请半天假去找房子吗?”
“行,你这也是事出有因了,你明天上午要是处理不好,就干脆下午也请了吧,周日放一天假,明天是周六,两天时间够你处理了。”
年柱子出奇的好说话,毕竟面前的小姑娘实在白净可爱,脸上还挂着婴儿肥,就一个年纪还小的女孩子,还是他太奶奶的老乡,他看着就心软乎。
“多谢年叔。”年玲苑笑眯眯走出车间,在厂门外等着。
看门的大爷还挺有闲情逸致的,拿着张报纸仔仔细细地看着,年玲苑俯身问道:“大爷,请问您知道废品站在哪吗?”
大爷抬起头来,往西北方向指了指,“小姑娘,你一直往这边走,再转个弯就行了。”
“谢谢大爷,大爷,您吃糖吗?”年玲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
大爷这才将报纸放下来,笑道:“小姑娘,我可不吃这东西,你是哪里人,我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来过。”
年玲苑脸微微发红,“我是大河村的村民,今天跟温桂芬姐姐交接工位,之后我就是这厂里的一员了。”
大爷多看了她几眼,倒没有因为她的年龄或是条件怀疑她,而是鼓励道:“那你可得好好干了,下回你过来就不用给我看介绍信了。”
“是!”年玲苑不大好意思道:“大爷,我想现在去废品站看一下,要是待会跟我一起的那个姑娘将自行车放在这里,您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去去就回,不会太久的。”
大爷挥了挥手,仿佛在说就这点小事。
年玲苑放心去找废品站了。
到了废品站,这是一个由铁栅栏围成的废品回收站,看门的还是个大爷,年玲苑直接表明来意,大爷正好闲着没事干就帮着她找起来了。
“小姑娘,你说你想找高中和小学的课本?”
“是啊,我家有小孩刚识字。”年玲苑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大爷喃喃自语,“那正好,这儿一堆小学课本,高中的也都堆在这。”
年玲苑将需要的课本都挑出来,大爷帮她捆好放在称上,不多不少,正好十五斤,“这书是一斤五分钱,十五斤就7毛5分吧。”
年玲苑将一块钱拿出来,大爷给她找了2毛5分钱。
“闺女,你拿得动吗?”大爷有些怀疑这闺女的身板到底能不能抗动这十五斤书本走完这段路。
年玲苑笑了笑,“这还不简单,大爷,您可别小瞧我。”她一根手指就将书本拎起来了,还荡了荡,看起来还挺轻松的,看得大爷嘴抽抽,等小姑娘一走,也试着将手指放在一个十多斤重的铁罐上。
结果他还没拎起,就闪着腰了,痛得他直呼呼,差点起不来,他老伴傍晚给他送饭时,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忍不住嘲笑他,“人家小姑娘年轻力壮,你一把老骨头还想跟人家年轻人比,也不害臊!”
一把年纪顽心挺重的老头不服气想,那闺女一根手指就能拎起那么多书,一看就非池中之物,他年轻时也算叱咤风云的小伙子,咋就不能耍一下了。
“哼,我不跟你说了。”
年玲苑面带微笑单根手指拎着书本走出废品站,刚走出的一瞬间她立即将书本放下,左右看一眼,没人,就稳稳健健的双手托书去往工厂。
她一般不在没人的时候装逼。
回到了厂门,温桂芬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推着自行车在那等着了,一看年玲苑带着一大堆书,不免震惊,“你说的是真的啊。”
“这当然,你看我像是会骗人的姑娘吗,我们作为青年得上进,桂芬姐,你别忘了读书学习。”
“行吧。”温桂芬笑了笑,“算你没蒙我,这车我就还给你了,这身工装也给你了,你拿回去改改,要是今后咱俩还能再见,就交个朋友吧。”
“不用特地等再见,我们现在也可以是朋友。”年玲苑将书放下,郑重其事伸出手。
温桂芬愣了一下,表情越发严肃,“好,我们就是朋友了,朋友你好,朋友再见。”
两只同样白皙的手相握,大爷笑眯眯看着这一幕,哼着小曲,“年轻真好啊……”
……
年玲苑回去前没忘在百货商店里买了一瓶雪花膏和两支深红色的口红,还顺势用一把糖果从服务员那换来了这附近裁缝铺的店址。
拐了几个弯来到一条街道上,街道尽头就是一家老裁缝铺了。
做衣服不是件简单的事,从量身开始,到画线、裁剪、缝纫、锁边、钉扣……每一步都是要心灵手巧的人才能尽善尽美的完成,没有一点耐心只会前功尽弃。
因此老裁缝在这个时代还挺受人们欢迎的,那是极尽专业的代表,也是走在时代流行前端的时尚人物。
桂芬姐给她的这身工装是大了点,她这身子还没完全发育完成,所以得往小里改,为了赶上明天上班,这种事最好交给专业人员。
“师傅您姓啥?”
一个在缝纫机前不断踩着踏板的老师傅抬头,“我姓赖,你叫我赖师傅就好,闺女,你想做新衣还是啥?”
年玲苑将工装递过去,“赖师傅,我想你将这身衣服改小点,明天中午我过来拿,可以吗?”
“豁,这可是自行车四厂的工装啊,闺女你可真牛气。”赖师傅这下可睁大眼睛看着那身工装了,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闺女,你放心,我保管给你改的漂漂亮亮。”
赖师傅眼睛微微眯起,嘴里念着尺码,像是在估量年玲苑的尺寸,这是干了几十年活的老师傅的底气,不用特地量身材,就能将衣服和客人的尺码判断得毫无差别。
“那就拜托赖师傅了。”年玲苑留下来交了钱,就骑着自行车走人了。
骑到一处胡同时,年玲苑还听到了买糖葫芦的小贩叫卖,她立即骑着自行车巷子里面去,从小贩手中买了两串糖葫芦,只是钱刚拿出来,就听到有红袖章吆喝制止的声音。
小贩动作飞快,立马将摊位收好,快速推着小车往前跑,年玲苑抓着的钱悬在半空,她忍不住叫道:“喂,我还没给钱呢。”
于是往下是这样一副场景,一个妙龄少女骑着自行车飞速追着一个小摊贩,两人身后共同有着红袖章追着,这一画面惹来了不少人目光。
年玲苑可管不了那么多,甩开红袖章,在几个巷子里追上小贩后,将钱递过去,小贩心有余悸给她找钱,“你这闺女反应真快,这是找你的钱,正好我这也快卖完了,就剩一串糖葫芦,就送给你吧。”
年玲苑嘴里吃着一串,手上拿着两串,满脸茫然的看着这块不认识的地方,话说回来,这是哪啊。
不过既然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话……年玲苑悄无声息来到一个巷子里,大声叫道:“乡下人进城啦!”
随后也不管有没有人过来看,骑着自行车原路返回,虽然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但是她记性可好了,原路返回不是问题!
少女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堆书,书上面又放着一个背篓,背篓上插着两串糖葫芦,头发不知何时散开一些,浑然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年解放坐着汽车过来这边找三叔时,恰好跟少女的自行车掠过,他反应过来后赶紧看向身后,少女一贯热情活泼的张扬笑容,也让他不禁笑了起来,这小姑娘还怪有意思的。
司机道:“先生,要查一查她这个人吗?”
年解放摆了摆手,“不必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话说回来,小姑娘给他的感觉真像是他从未有过的妹妹啊,太可爱活泼了。
年玲苑一身牛犊子劲,回到公社的国营饭店时去里面大大方方点了一道馄炖。
那两个服务员早就认出她是上午的那个农村女孩,不禁笑道:“哟,这次记得点菜了?”
“这是当然,服务员,你们这里还有肉吗?”
“你别说你还真赶巧了,是还剩道肉菜,红烧排骨,还是陈师傅特地给你留的。”
“那我可真是倍感荣幸了。”年玲苑笑眯眯道,也怪不得这两个服务员对她态度这么好了,原来是陈师傅提醒过。
既然这样,那她直接在窗口叫着陈师傅也一样。
年玲苑去一号窗口敲了敲,陈师傅出现在窗口处,“咋了,办好了?”
年玲苑点头,“温同志同意了,以后我就去县城办事了,陈师傅,这个多谢你。”
她直接将整本的食谱递过去,有些不大好意思道:“陈师傅,你要是有看不懂的地方,先记着,下次我要是还来,就给你解答,今天真是万分感谢你了。”
“你一个没在厨房干过正经活的小姑娘还能教我?”陈红武笑道,接过了那本食谱,就上午小姑娘递给她的那几张纸,就让他受益无穷了,他不敢想象整本到手,将来说不定还能当上国宴厨师。
那可就牛大发了。
“为啥不能,我祖宗好歹有当过厨子的,我也特地学过。”年玲苑还真不是说假话,原身太太爷爷曾在地主家当过厨子,她的说法也算对的上。
“那你还挺厉害的。”陈红武全当自己在哄小姑娘,菜谱到手,他心情美妙极了,也不在意哄哄小姑娘,“这是你的红烧排骨和馄饨”。
不过他还真不知,眼前的小姑娘算是从会走路开始就跟自家爷爷学切菜颠锅了,论手艺,或许比不上天才厨子,但寻常专业厨师还是能拼一拼的。
“那当然。”年玲苑接过餐盘,慢慢吃起红烧排骨和馄饨,红烧排骨鲜嫩多汁,馄饨皮薄馅嫩,味美汤鲜。
这滋味美妙绝伦,而且骑了一天的自行车,屋顶的吊扇正慢慢扇着风,发出“嗡嗡”的声音,很是清凉。
年玲苑快活的吃完整碗馄饨,红烧排骨还剩一半时直接用饭盒装起来。
……
京城,老爷子沉痛地拿起一本书在床上的老太太念着,念了大概有半个小时,他将书放下,絮絮叨叨跟老太太说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老伴啊,你也该醒醒了,成天到晚睡着,这不让咱们几个孙辈看笑话吗,老二家还是那样,一把年纪了还不成家立业,他过来了,我嫌他一个人看着烦,让他走了,老大家前不久让咱孙子过来看我们了,陪老头我说了半天话,实在烦人,我就将他赶走了,老伴啊,你不会怪我吧,我赶走了你最疼爱的孙子。”
老爷子靠在椅背上,不知想到了啥,说话都没力气了,“老伴啊,咱就这一个亲生儿子,咋就养出一个窝囊废、不孝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