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翠这些年应当过得不错，即使人到中年，脸上的皮肤也是水灵灵的。此刻的她正站在一副仕女图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画中的女子。乔曦顺着看去也是一怔，被女子那九分像秋娘的面容迷了眼。
“这画我要了。”绿翠小声道。
闻言，跟在她身后的小厮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
“这幅已经被订了。”
“被订了？”
“对，就在今早。”
文昌阁订书画只论时间，早来早得，晚来即使开价高也没有机会。在后面听得清楚的乔曦却来了豪横，一步走到人面前，打探起了买画人的身份。
“不知是哪位贵客有如此好的眼光？”
小厮向后一撤行礼，表示不方便透露客人的信息。
乔曦不死心还想追问，身后的二喜却拉住了她。文昌阁的客人非富即贵，二喜不明白为何今日自家小姐如此执拗。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妹妹怎么在这儿？”
闻言，一众人转身看去，只见白晓茹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站在后面的小厮见掌事的来了，立马比了几个手势。白晓茹会意，把乔曦拉到身后，向这位最近风头十足的翠娘致歉。
“扰了贵客雅兴，文昌阁失礼了。”
翠娘摆摆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被护在身后的乔曦。
“良作共赏，民女与这位小姐也算有缘。”
闻言，被拉住的乔曦冒了出来，回话道：“是啊，共赏即是缘分，敢问夫人名姓？”
翠娘听后一笑，仔细打量起这个被白晓茹护在身后的姑娘，见她仪态舒展，衣料上乘，猜测应该是有些身份。
“民妇翠娘，见过小姐。”
“小姐担不上，小女乔曦见过翠娘。”
乔曦轻快的语气听得白晓茹一愣。自家这个妹妹很少如此热情，想到刚才小厮比的手势，她只能猜乔曦应该是故意要结交这位赵老板。
“让赵老板见笑了，舍妹年纪小不懂事。”
“小姑娘开朗些是好事，”说着，翠娘又笑着看向乔曦，“我的铺子就在对面，乔曦小妹得空可千万要来坐坐。”
乔曦听后大喜，一个劲儿地点头。既然绿翠在赵家能当主事掌柜，那沈云深应该也过得不差。不过她这过于兴奋的劲儿引来了白晓茹的额外关心，送走翠娘后，把人拉进了一旁的一个空屋里。
“妹妹今日不是要去绣庄，怎么来了文昌阁？”
乔曦尴尬一笑，指了指门外。
“路上听说有画展就来瞧瞧。”
“一来就看上了那画？”
“对，那仕女图笔触细腻，深得我心。”乔曦硬着头皮说道。
白晓茹听后一笑，想到那平庸之作，轻轻拍了拍自己这个明显紧张的妹妹。
“好了，不用硬夸，你要是想认识那赵老板，我找人帮你引荐就是。”
被戳穿心思地乔曦一下红了脸，没想到自己这个温温柔柔的小嫂嫂如此敏锐。
“我就是听说赵老板很有经商头脑，想见识见识，毕竟咱大昭的女商人不多嘛。”
这话倒是很实在，繁华如上京，能当家作主运筹帷幄的女人也没有几个。见人是如此心思，白晓茹笑道：“妹妹若是想见识真正的赵老板，就后天午时再来吧。”
乔曦一愣。听自家小嫂嫂这意思，这真正的赵老板似乎是个女人。而说到赵家有能耐的女人，沈云深的倩影又出现在脑海中。想到这，乔曦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谢谢小嫂嫂，那我后天再来。”
白晓茹点点头，准备将人送出文昌阁。但乔曦却还没走的意思，三苗的变故让她错过了中秋诗会，丁颖慧的那些字画也没机会展出。她上前挽住自家嫂嫂的胳膊，软着声音道：“嫂嫂，我在临州收了一些字画，这立冬的诗会能不能给我留个位置？”
以白晓茹的身份留什么位置都不难，但是今年的立冬撞上了太后六十大寿，宫里有宫里的安排，所以她只能摇摇头。见状，乔曦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妹妹这是收了谁的字画，这般上心？”
乔曦叹了口气，报上了丁颖慧的名字。
闻言，白晓茹一惊。丁颖慧这些年早就淡出了文坛，她不知乔曦是从哪里弄到了人的字画。而乔曦也没有隐瞒，把陈家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白晓茹听后也是连叹可惜，不过她随后一笑，来了主意。
“太后大寿请了薛念卿进京，你想展字画也不是没有机会。”
“薛先生要来？”
“对，薛才女的《奔马图》深得圣心，所以作为宾客特邀前来。”
薛念卿和丁颖慧情谊深厚，乔曦突然又有了把握。她高兴得冲白晓茹行了个礼，蹦蹦跳跳地带二喜离开了文昌阁。
而主仆二人刚走，白晓茹就被文昌阁的阁主叫了过去。她这位名义上的养父是个严肃的中年男子，总是板着一张脸穿着一身全黑的衣服。此刻的他正站在窗前，盯着乔曦欢快离去的背影。
“养父。”白晓茹行礼道。
男人没说话，只是回过头指了指桌上的一封信。信封里装着的是赵氏近期一连串在上京的动作，除了开商铺，还广施米粮、修建善堂。白晓茹看着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略带疑问地看向眼前人。
“沈氏就要进京了，风吹草动都要盯紧。”
白晓茹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有些小题大做。赵氏近几年在南方势头迅猛，如今大举进京也是发展所需，她不明白养父为何对此如此关注。不过眼前人行事一向神秘，这么多年阁里人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她有时甚至怀疑这张脸可能都是作假的。
而被这等人物盯过的乔曦正乐呵呵地奔向王姨的绣庄，也是在那里她得知赵氏建立了慈幼庄的消息。
“赵老板是个大善人，不仅建了善堂还请了先生，不过孩子们不知什么原因，把人给哄走了。”王德蓉叹息道。
乔曦听着先是一喜又是一愣。因着二喜的关系这些孩子她见过不少，大都是如小虎小茂一般积极向上，不像是会赶走教书先生的人。一旁的二喜也听得一脸懵，她回来之后还没机会回去看看，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状，乔曦打算直接去瞧瞧，不过王德蓉却叫住了她。中年妇人将人拉到僻静处，小声道：“小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但出来当先生终是大事，您可定要跟家里好好商量。”
这话的担忧不无道理，乔曦到底是官家贵女，若是和武夫人一样授私学还符礼教，办学堂抛头露面是有些出格了。
“谢谢王姨关心，小女心里有数。”
见人这样说，王德蓉也不好再劝什么。从眼前的小姐穿男装开始，就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女子。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将人送出了绣庄。而一出绣庄就有一顶轿子等在门口，领轿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辞行隐市的林海。
“林大哥，你怎么在这儿？”二喜上前问道。
林海没说话，对着乔曦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乔曦一猜便是程若珩的安排，他们在上京见面不便，怕是他特意寻了个地方叫人来请她。
果然，乔曦被带到了一个隐于闹市的小院，一进屋就被人抱进了怀里。男人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小小的娇人儿心里满是幸福。
“你抱得太紧了。”乔曦娇嗔道。
程若珩却觉得不够，不仅紧了紧了力道又咬了一口人的耳朵。
“我看是抱得不够紧，回来了都不知道找我。”
这下乔曦不干了，她这一路上都在准备给他的回礼，书信纸条也从没断过，只是在家脱不开身才没机会见面。她挣扎着推开人，嗔怒道：“昨晚刚给你回了信，怎么不找你了？”
程若珩没回话，低头直接吻上了那撅起的小嘴。这一吻不同于先前的克制，男人的舌头撬开了芳唇，一通翻江倒海才放人自由。而乔曦整个人被吻得迷迷糊糊，趴在人肩上，不想被看到那通红的脸蛋。
见状，程若坏心思地拉开距离想看清那娇羞地模样，乔曦被弄得有些恼忍不住地捶了捶他的胸口。
“不要闹了。”
闻言，程若珩没再逗她，不过他还是仔细盯着人脸蛋瞧了瞧，见没留下疤痕才放下心来。上京多流言，若是女子容貌有缺，怕是要遭受不少非议。
“好好好，不闹了，你这一路回来可还好？”
乔曦点点头。这人在每封信中都问，没想到见了面还问。
“好着呢，放心吧，你的人不都给你报信了？”
报信终究是听别人说，如今亲耳听到亲眼确认，程若珩才放下心来。见状，乔曦主动又抱了上去。眼前男人的不安她都理解，所以即使成天被人跟着她也没拒绝。
“放心吧，我有事不藏心里。”
而说到不藏心里，乔曦把今日见到绿翠的事讲了一遍。她在济州的经历程若珩大体都知道，见人重逢故交，男人打心底里替她高兴。
“不过说来可惜，到底那幅画还是被旁人买走了。”乔曦惋惜道。
程若珩却笑笑让她安心。
“放心吧，买走画的人你也认识。”
“我认识？”
男人点点头，报出了苏洵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