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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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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拂并未在林家许下什么承诺,将此事暂时全权留给林听云处置。林听云出言安抚了高龄的老母亲与晚一步赶来的阿咪,将此事全部揽在身上,转身先送姬无拂回尤家宅院。

回去的路上,就剩师徒二人。

尤复归所说,并能使人完全信服,比起相信她父兄三人俱因意外身亡,姬无拂直觉她本人并不无辜。不过,她无意为难一介孤女,更愿意相信她浮于表面的话语,所以才不拆穿。

而这点,大概是场中诸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姬无拂忍不住问:“师傅认为这事要如何处理?”

“四娘方才不是已经做出抉择了吗?”林听云回头看见的是姬无拂脸上的迟疑,“或许四娘还要再去问一问吴王。”

姬无拂从林听云的语气中听出一些别样的意味,犹豫道:“师傅认为这件事我不该和长姊说吗?”

林听云微微一笑:“这不是我应该去考虑的问题,这只是我对秦王接下来行事的猜测。”

实际上林听云猜的很准确,姬无拂的回答正表明了她的打算。怀山州如今的刺史是吴王,而姬无拂是即将离开的过客,无论于公于私,人命关天,她都该向吴王说一声。

即使是皇帝、皇子,也不会视百姓性命若无物,哪怕是仆从,也不该不明不白的死去。姬无拂心中对尤复归的偏向,不会成为她向吴王的隐瞒事实的理由。当然,她会适当地为尤复归说情。

姬无拂想到一点:“如果她的母亲因父亲的欺瞒虐待而郁郁而终,她与父亲之间是否有仇恨,这份仇恨又能不能以血的方式报偿?”

这在当下的礼法中是不成立的,孩子不能揭发母父的罪过,仆从不能指责主人的过错,妾臣也得忍受君主的错漏。

但是,这种偏颇的律法在姬无拂心中是极为过时的产物,至少母子之间,该有一份无可逾越的法则,所谓父亲绝不该被放在母亲同等的位置上,更不该成为孩子无法为母复仇的理由。

可是,尤复归又是由父亲养大的孩子。

姬无拂困惑极了:“早逝且受苦的母亲,和相处更多但犯错的父亲,这份选择落在孩子身上,她一定承受了很多痛苦,无处可宣泄的仇恨极可能让孩子憎恨自己吧。尤复归能走出来就足够令人钦佩了,她的所作所为应该得到谅解……吧?”

思来想去,仍是难以决断的。

“这些只是秦王未明真相之前的推测,且假设了尤复归有弑父行径。假如尤复归的母亲死于孙氏手下,那么她的弑父行为就应该得到嘉奖,假如她的母亲病亡与孙氏无尤,不论孙氏是谁,她的贸然行事就应当受到处罚。如果孙氏对待尤复归有另外不妥当之处,那又得另外考量了。”

林听云生长在怀山州,照惯例“知父不亲父”,生活中接触最多的男人是“阿乌”,是母亲的姊妹。

林听云全然没有对父亲的亲近,言语间可以将“父亲”完全当做寻常亲戚对待,她说的话,秦王觉得有道理,能使人信服。

回到下榻的宅院,已是正午,秋日丰盛的瓜果充盈桌案瓷盘,姬无拂坐在案前啃着果子,向吴王把事情交代清楚。尤复归所说的前后因果,和她自己不着边际的猜测都被一股脑丢给吴王去思量。

吴王穿的宽松朴素,取过瓜果边吃边听,好半天听妹妹说完一通,竟没个结果。她丢开瓜皮,取过帕子擦拭嘴角,问起妹妹心思:“四娘是希望我替你出个主意吗?”

姬无拂眉头微蹙,有些气鼓:“这是怀山州的事儿,合该是长姊处置的,怎的算是帮我呢?”

吴王失笑:“怀山州的人文我都看不过来,哪里有心去管这个?我这刺史名头不过是虚职,实事自有司马操心,我呢最好是安安心心做三五年闲散亲王,对谁都好。你要是可怜尤娘子,我便顺便照拂一个孤女,这是不费事的。便是你想求个真相,我也有法子得来,无非是手下人耗费些时日。归根到底,还是要看我家好妹妹,想要个什么结果?”

孙氏父男要么亡于火灾、要么一无所知,独活下来的尤复归口风紧实,左邻收了尤复归的钱财,右舍钱家婆孙又向着尤复归。尤复归什么都安排妥当了,就差一个担保的好人——如非吴王于姬无拂一行人突然掀了陆氏的官职,尤复归根本轮不着她们操心。

事到如今,这点只要她们姊妹不参合,林听云能做的很好。

抛开这些浮在表面的细枝末节,姬无拂吃了小半盘鲜果,终于从千头万绪中理出一条明晰的思路:“万事开头总有个契机,前面修了礼,而今我想改一改不合时宜的律法。何不坐实了孙氏杀妻的罪名,以尤复归为母弑父为由,令满朝文武就此事吵一架,闹得愈烈愈好,声势浩大,彻底改去民间以父、夫为天的风气,尊母敬母,才是家国平顺长久之道。”

说完,姬无拂尚且有些不自信,问吴王:“如何?”

吴王嘴角摁不住地上扬:“这听着就像话多了。不管孙氏失火一案真相如何,你这想法都是可行的,不一定要用在尤复归身上。万事开头难,你只管先去做着,总归有人在后头收拾残局。”

议论律法、改变律法都是需要长久去操持的,而尤复归身上可供关注的点太多,其人秉性不甚稳重,一旦将她放在风暴中心,得来的结果太不可控。

如果只要一个为母弑父的娘子,以大周之广袤,不愁翻不出更合适的例子。

不过嘛,这种大事,或许正是需要一个敢弑父的娘子才经得住场面。

“我明白了。”姬无拂将一盘子果子吃尽,站起身伸个懒腰,“那还得看看尤复归的意思,这种事上不好强求人的。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我挺喜欢她的。再者,她和钱蔺之间应当是有些朦胧的情意在,失火案的事闹开了,这些细枝末节也是瞒不住人的,也得再思量。”

选了尤姓这事就挺好,说明人有眼光嘛。

吴王靠在窗边歇着,完全一个富家闲散人模样,并不跟着继续操心:“这事你牵个头,其它的就放给下面的人安排,事事抓在手里是要累死人的。要是尤复归参合,你就与她说,如果事端闹大了收不回来,我就收她做个养女,在怀山州这一亩三分地内,保管她这辈子衣食无忧。”

*

尤复归入室与钱蔺同吃晚餐,不久就有人来找,说是主家邀请去火塘烤火,可去可不去。桂娘才与钱蔺说了今日在林家的见闻,两人正是对这片地方好奇的时候,因此都答应下来,换上厚实的外衣,准备出门。

到了地方,尤家人与亲王等人和乐融融,推让一番坐席后,才陆续入列。主家有主家的位置,贵客们并不肯占据,坐在寻常做客的位置上。

吴王学了些么些话,正慢慢地学舌,说得正起兴。尤复归和钱蔺进门之时,门边守候着的侍从示意她们不必见礼,照常往火塘边空着的位置坐了就好。

亲王来此地开府,人多不必说,筛了又筛还是把里头填的满满当当。稍微空余一些的地方就在秦王周围一圈——吴王扎进尤家人堆里去了,秦王虽然不去,其她人也不敢轻易与她贴的太近、免得叫她不快。

瞧着空位,尤复归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借着厚外衣的遮掩捏了捏钱蔺的手指,两人一前一后入席。

秦王身边与她说笑的那些官吏,见到两个小娘子来,立刻笑着让开两步,都说:“既是同龄人,更该在一处说话,我们都退一退。”

许是料到秦王有话要说,官吏们机敏地告退,说是烤火热了,要下去喝几盏清茶解解口渴。

至于为什么不喝堂内备好的茶,其中另有一番计较:么些人不蓄仆从,家中琐事一概自行处置,饮水出自一缸一瓢,只有孕、病单独分开。且不说旁的,单单这么多人吃水,打水就要累弯尤家上下人的腰。这些官吏出身大都不寻常,身边并不缺仆从,何必为了一口水,劳烦主家辛苦。

哗啦啦地退了小半的人,尤复归和钱蔺小心地坐下,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姬无拂并不遮掩自己的本意,将心底的打算全盘托出,毫不顾忌事体大都是自己的猜测,也言明利弊,明晃晃地以利诱之:“你若肯做,你就是我家女儿,旁的不说,单单前程是少不了你的。且不只是你的前程,便是钱家孙儿、三亲六故,都是能见着的。”

到了秦王这等身价地位,愿意恳切相商,已经旁人不敢想的待遇,更何况是一步登天的机遇。

尤复归半晌说不出话来,眼中映着火塘火光明灭,烘得浑身燥热、口干舌燥。

姬无拂也不急:“我是打算在这儿过了年的,也不要你现在就答复,我离开前你想清楚了就来。不愿意也无妨,从前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林将军会料理。”

“是,复归谢过大王。”尤复归昨日还在想只要事了,今后就在怀山州过太平日子,今日就撞上一桩大事,于她十几年的人生而言、真正惊天动地的大事,便是孙主簿今夜死而复生,尤复归也能叫他生而复死的大事。

尤复归不自觉地想到从前读过的薄薄几卷书、念起刘邦于田垄之间遥望赵政车驾、回忆自己乍见秦王时心底泛起遥不可及的钦羡、以及自己对钱蔺的敬慕……

多少庞杂思绪、纷纷扰扰,尤复归甚至升起两分不知是对人还是对己愤恨,这样远大的想望、触手可及的名利富贵,她怎么推拒?她怎么舍得拒绝?

她又凭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想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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