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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互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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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蔺一来,桂娘的心神就回来了。

两人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分吃了陆蔺带来的桂花糕。主要是桂娘吃,一口咬开撒了桂花的松软米糕,里头流出蜜一般的枣泥馅儿,甜滋滋的味道。

陆蔺看着她吃、替她倒茶水:“别噎着,喝些茶顺顺喉咙。”

如今孙家里能让桂娘牵挂的人一个也没有,陆蔺实在害怕桂娘哪天把自己熬死了,等桂娘吃完这一顿,就拉着她一起整理出两身衣物、用具,要将人带回隔壁去。

桂娘看出陆蔺的担忧,道:“阿姊,我是很惜命的人。昨日不吃,只是饿过劲了,真的不饿。今天是阿姊来得早,不然我早去吃喝了。”

“真是如此就好了。”走时陆蔺和林立秋说了一声,回到家又特地去找钱鑫,劳烦钱鑫身边的人再往孙主簿处走一趟,就说桂娘病了,被陆蔺撞见带回照顾。

陆家前院人多,口舌也杂:“我也见过不少人家了,长辈久病,晚辈再孝顺也有限度,赵二断断续续病了好些年,孙娘子比寻常女儿都尽心……”

“孙家院子小,闲话可不少。你不知道,赵二这些年和当娘也没什么两样了……”

“诶,孙家二郎的事情你们听说没有?又挨了打,啧啧,狠心成这样的老子也不多见。”

……

陆蔺牵着桂娘大步向内门走:“别搭理这些闲话。”

“我不在意的。”桂娘神色淡淡。

人死万事休,赵二一死,桂娘对旁的事情也不再上心。孙二郎是为那劳什子阿绿挨打,还是为旁的什么事挨打,亦或是孙主簿不想孙二郎去赵二葬礼才打了他……无论什么缘由,总归赵二再听不见孙二郎的风言风语。

为了缓和桂娘的伤情,陆蔺与桂娘同吃同寝整整三日。桂娘白日吃不下,陆蔺便叫人调整膳方,晚上睡不着,就温声细语地和她头靠一处说话。两人无话不谈,一宿一宿地熬夜,将短短人生十几载的光阴说尽,话到最后,只是待在一处也觉得时光温馨。

桂娘掏出手巾,将那几颗奇迹留存的干桂花给陆蔺看了,胡乱说了许多:“赵妈妈没有正经的名字,我在家里翻出来的契书上也只写了‘赵二’,应该只有阿娘叫她赵宁……小时候阿娘给我做过桂花糖,花是赵妈妈摘的,她舍不得打小树,就一把一把地摘进布兜里,晒干了只做成小小一坛子,没多久就吃完了。”

陆蔺先是安静凝神听,等桂娘说完也不急着安慰,走到书柜前翻出一白瓷罐,拆开油纸封口,往桂娘面前送:“手头没有桂花糖,只有桂娘之前赠的饴糖。”白瓷罐子空了一半,还剩一半,黄豆粉裹着、摆的整整齐齐的饴糖。

赵二病情加重后,再没力气熬糖,桂娘的糖罐子也空了许久。

桂娘低着头往罐子里瞧,没伸手拿,也不说话。

“怎么了?”陆蔺捧着罐子的手不动,坐到桂娘身边,不等她出言,一滴热泪落在她手背。陆蔺侧身弯腰去瞧,桂娘揽住她腰,埋首在肩,泪如雨下。

陆蔺单手放下糖罐,另一手顺着桂娘后背轻抚。

大哭一场后,桂娘有些难为情,抽噎着对陆蔺说:“阿姊的衣裳都叫我哭湿了。”

“衣服罢了,烤烤就干了,倒是你,真叫人担心极了。”陆蔺摸着桂娘耳后一片,安抚她的情绪,“五志不可过极,思伤脾、悲伤肺,强撑着倒不如哭出来的好。”

陆蔺开了舒心解郁的汤药,盯着桂娘喝了一旬,确认桂娘已经走出来了,这才放开手。

桂娘住在陆家院子里,钱鑫也来看过,见陆蔺闲来无事光给桂娘讲述医理:“阿蔺学得还成,但远不到能传道的地步,你要是真心向学,由她带你一段时日。”另外拨了一个学生周娘子指点桂娘。

陆蔺也觉得好,先替桂娘谢过,既谢大母,也谢周娘子。钱鑫听了就笑:“你如今和桂娘也是一家了?倒替她来谢我。”

桂娘站起来就要拜,反被钱鑫拦了:“桂娘不必多礼,倒是我要谢你,能忍受我这无趣的孙儿。”

周娘子十二岁师从钱鑫,今年二十八岁,是钱鑫视如亲子的学生,她跟随钱鑫远赴药县,也是考虑到恩师年高,有意要为恩师养老送终。陆蔺当年就由周娘子管教得多,如今再教桂娘也是信手拈来。

学医第一样,无非背诵,医家典籍、百草经书。桂娘记性不错,先前断断续续背得那些大致都还记得,周娘子考校她几句,再要她接着读背张仲景的《伤寒论》和《金匮要略方论》。

《金匮要略方论》被誉为方书之祖,寻常人轻易不得见。钱鑫有意使家中以医药传家,多年累积藏书丰厚,《金匮要略方论》也有三版。

周娘子领着桂娘在一整屋子的医书中穿行,取出当朝官府颁行的《金匮要略方论》上卷,略略翻看确认后交给桂娘:“料想你近来心绪不宁,先抄一遍,宝书抄本也是宝书,抄完你自留用。”笔墨也无需桂娘费心,一切齐备。

陆蔺和周娘子分坐在大堂的东西两头诊治病患,桂娘就坐在二人眼皮子底下抄写,三餐以外一刻也不得分神,一日下来满脑子都是书中疾病方剂,晚膳之后周娘子再来考校,洗漱安睡前也在读书。第二日一睁眼,又是背书抄书。

人忙起来,果然就没力气多思多虑。

*

又是一年开春。

桂娘情绪平稳地回到孙家,难得一家子聚在一起吃了顿晚膳。赵二已死,孙主簿也算明白死者为大的道理,没有再提相关的事宜,指着孙大郎要他今年考过县里学堂考试,准备着以后进磨县的学院,看他能不能得贡生功名入京科考。

孙大郎答应得痛快。这几年就是试验他的运道和才学,若是能走出怀山州,那么他的婚事也就不在小小药县考虑,若是走不出去,孙主簿就得考虑早为他在当地娶妻。

没了赵二,桂娘在这个家里也没了挂念,吃完一顿算一顿,无论孙主簿说什么都当是耳边风。

出了正房,孙大郎和孙二郎总得吵嚷几句。两人又是为“上学”的事争执,孙大郎出学堂,孙二郎觉着总该轮到自己了,他平日的表现怎么也不像是个正经读书的,少不了被孙大郎讽刺。

两人吵嘴拉扯桂娘评理,桂娘只当看猴子耍戏法,随口挑拨:“大兄独独一人儿读书识礼,自然看不上二兄在外浪荡,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指不定二兄入学堂,也能改一改脾性。”

孙大郎笑:“人与人是不同的,优劣之差更胜橘枳。更何况,哪有生母孝期未过就赶着上学的读书人?桂娘,你说是不是?”在孙大郎看来,赵二死后,他和桂娘才是家里最亲近的两个人,孙二郎不足以和他相比较,桂娘也该自觉站好队才是。

桂娘冷淡地瞥他一眼:“你说是就是吧。既然大兄读出头了,阿耶也该给二兄一个机会。二兄只管去向阿耶说,阿耶还在,长兄当不得父,还做不了主。”

“你还有脸提这个。”孙二郎这段时日没少被孙大郎告黑状,挨了不少打,连赵二的葬礼都没去成,心下正怨恨,此时恨上加恨哪里听得进去人话,手握成拳便砸向孙大郎脸颊,一心要让对方破相,看他还奔什么前程。

孙二郎出拳突然,下了十二分的力道,孙大郎躲闪不及,生生挨了这一拳,往后踉跄两步,脸肉突兀地红肿起来。孙大郎怒气上涌,反手回了一巴掌,他年长孙二郎三岁,哪里肯在弟弟面前吃亏。

孙二郎打完也知不妙,只是打也打了后悔无用。他见识过的地痞流氓可比孙大郎多得多,此刻把心一横扑倒孙大郎,坐住腰,双手只管往人脸上招呼。

孙大郎力大手长,手掐孙二脖子,直将人掐得面色涨红,怒吼:“你算什么东西!”

两人来回数拳,口中骂骂咧咧。

在屋内小歇的孙主簿也被动静惊醒,打开门见到的就是兄弟二人厮打一团的荒唐场景,怒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统统给我分开!”

孙大郎稍微有点理智,手下松了劲。孙二郎火气上头了哪管旁人屁话,立刻又赏了孙大郎脖颈一爪子,连上前拉人的孙主簿也没放过,同样挨了孙二郎一撩阴脚。

住在门房的老仆老李和小李先后跑出来,帮着孙主簿把两人拦住,即便如此孙二郎还是骂声不断。

孙主簿狼狈地扶正幞头,呵斥:“两个不成器的东西,不说兄友弟恭,手足兄弟竟能打闹起来。今日起关在屋里都不许出门,一日吃一顿也尽够了,省的你们还有力气招呼拳脚。”

桂娘早在两兄弟开始动手就往厨房走了,等孙主簿出来,顺手把厨房门一关,对林立秋嘱咐:“今晚热闹,可惜不方便凑热闹,你这时候出去太打眼,等会儿就和我同睡一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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