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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再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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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蔺说到做到,回到家头一件事就是寻大母钱鑫说明赵二病情,她将自己观察的种种情状说明,例如赵二体寒畏冷、胸闷胸痛、气息短促,最最要紧一点,赵二符合张仲景所书《金匮要略》中肺痿“吐白沫”,且脉象虚弱。

钱鑫年过七十,慈眉善目,正与侍从摆弄搬运来的医术,听得孙儿话语,不急着评判,先考校:“吐白沫?是个什么样的吐法?”

祖孙二人是跟随陆县令来药县任职,本是可以跟随县令住在县衙居所,钱鑫带着孙儿分居此处正是为了方便教习医术、治病救人。尤其陆蔺三岁就跟在钱鑫身边行走太医署,自小耳濡目染、本身又有天赋,但她眼下也才十四年岁,正是该从形形色色的病症中汲取经验、边学边用的时候。再加上钱鑫有着给陆蔺善后的本事和信心。

所以,钱鑫对陆蔺的好心绝不多加责备,而是持鼓励的态度。

陆蔺详细描述所见症状:“赵二胸闷气短、畏冷身倦、咳嗽、吐痰,且脉象虚弱、舌质淡淡,唾沫质地清稀量多,喉咙沙哑,应当是阴虚,应当及早防治,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钱鑫放下手中药材,扭头去看,“不要吞吞吐吐的。”

“久咳伤肺,又是阴虚所致肺痿……多不可治。”陆蔺犹疑许久,下了结论。

若是早上几年,慢慢调理,赵二是有康复的希望的。但此时此刻,赵二的病情已深,病入五脏六腑,赵二又不是个能长久将养的情况,想把她治好,实属不易。

当时在孙家,陆蔺绝不肯多受桂娘一声谢也有这层原因在其中,她没有把握把人治好,甚至连大母也是一样的,阎罗王跟前,谁敢说一定救命呢?

钱鑫听了,面无异色,生死之事她最常经历,可怜人也见得太多,赵二病发第一日没有被赶出门去,反而能在主家精心养着,又能碰上陆蔺,任谁听了不说一句“好运道”。

平民百姓是生不起大病的,小病能熬,大病则死,世事如此。

“且不论这个。再问你病症,能确认是肺痿?而非肺痈、肺痨之类?”

陆蔺摇头:“肺痈属实,肺痿属虚。肺痈咳则胸痛、吐痰腥臭,有甚者咳吐脓血,肺痿则咳吐浊唾涎沫,二者分明,绝不会错辨。再说肺痨,有潮热、盗汗之症。虽说肺痨严重之后症状与肺痿相类,甚至可以转为肺痿之症,但赵二久病又是厨娘,若是肺痨、孙家上下大抵是逃脱不得的。”

说到这儿,陆蔺不免可怜起邻家的桂娘,只比自己小两岁,两人的光景近乎是天差地别,若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陆蔺也曾丧母苦过。

陆蔺幸运在有个如大树般可靠的大母,桂娘能依靠的却唯有乳母,而且,连这仅有的乳母也要离她而去了。

钱鑫微微点头:“你去开一道方子来,饭后交给我看过,明日我与你再去孙家。”

陆蔺满腹心思地回到将将收拾齐整的住处,铺开纸琢磨着如何下笔时,突然想起怀里的半部药经。本来该交给钱鑫看过眼的,但陆蔺不知怎的就先自己带回来了,现在想想,或许先抄写一遍,将原本归还后,再与大母研究内容也不迟。

——有太医署的藏书在前,这部书内未必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但终归是桂娘的心意。

心意是不该被薄待的。

*

孙二郎踩着宵禁的时辰偷偷摸摸回家,小心翼翼地推开院门,迎面一盏气死风灯幽幽发亮——桂娘正站在桂树下等着。

孙二郎讪笑:“妹妹、妹妹这个点怎么在这儿?”

桂娘懒得与他多说,直接就问:“今日往哪里去了?阿耶都比你回来得早。”

孙二郎抖抖肩膀,往正房处一瞥一瞥的:“阿耶在等我?”

“这次我替你遮掩过去了。”实则是孙主簿听女儿说和隔壁钱大医祖孙搭上了话,高兴之余喝上两杯浊酒,早忘了还要教训不成器的孙二。

“好妹妹,多亏了你呀。”孙二郎觍着脸凑上前,连连作揖,“我下次一定注意,不叫妹妹为难的。”

这种鬼话桂娘听得耳朵起茧子,实在懒得搭理,只是警告他:“最近阿耶公事繁忙,若是你犯事惹到新来的县令眼前,阿耶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的,赵妈妈的病也是,你且好生在家住些日子,让她平平顺顺地过几天,以后有的是你玩乐的时间。”

孙二郎这样一次次受妹妹庇护纵容也不觉得丢脸,上手接过桂娘手中风灯,往桂树上留着的口上插了,笑嘻嘻地保证:“都挺听妹妹的,往后半个月,我在不多出门半步!”浑然一副万事不经心的模样。

*

大清早的,也不知道孙主簿嘱咐了老仆什么,老仆出门张罗了两桌子酒菜放在厨下热着,烧了半日的热水,院内屋外从门槛打扫到墙根,连桂树腰都绑了一节红绳。

赵二在邻家王大娘的帮衬下洗了个久违的热水澡,换上一身齐整干净的衣裳,窗户纸换了透亮的新纸。院门大开,就等着隔壁钱大医上门。

这“大医”二字也是有讲究的,非得是样样有涉猎的医师才能称为大医,寻常民间医者能擅一门已经是了不得了,更多的是巫祝之类,握有几个偏方,提一提病人精气神。

钱大医曾是御前的医师,尤擅妇科,旁的也不落多少,曾经医治过的豪门贵胄无数,单单这份人脉就令孙主簿垂涎,更遑论钱大医还有救命的本事,人就没有不生病的,自然也就要对医师再三敬重。

新官上任三把火,孙主簿想要两头讨好,今日没告假照旧去上衙。他特意叮咛三个孩子留在家中,又叫小仆去学堂给孙大郎请假,临出门之际又将老仆留下,为的就是盯住不省心的孙二郎。

作为早年在外作孽留下的孽果,孙二郎生生活成孙主簿的报应,偏偏为着声名和那两分几不可见的良心,孙主簿早年没掐死孙二郎,现在小孩长大了,大棒则走,也捉不住他。

桂娘送孙主簿出门,瞧他三步一回头的操心样,笑道:“阿耶放心去吧,这里有我,陆家阿姊是个和善人,料想钱大医也是医者仁心,出不了乱子。”

孙主簿长叹一气:“唉,今日我会早些回来。若有什么医药花销,一概先应下,自有为父回来操持。”

桂娘笑吟吟的,送人走远了,脸色“呱”掉下来。

真是没意思。

孙主簿吧,说他恶又恶不彻底,善又不见善举,汲汲营营一普通人而已。就如桂娘如今的日子,说难过也还过得去,说好过又恶心得紧,什么都半吊子挂着,除非哪一日把脖子挂到天上去,才能了结这见不到头的日子。

不过,桂娘还是想活着,非要挂的话,还是把别人的命挂上去合算。

一转头,陆蔺提药箱、跟在钱鑫身后走出门来,桂娘与孙大郎迎上去,插手、作揖,嘴上不住言谢。孙大郎在前为钱鑫引路,桂娘落后两步与陆蔺寒暄,陆蔺自袖中取出药经交还:“昨夜我已然抄录一遍,多谢桂娘了。”

桂娘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头,很快又笑:“能帮上蔺阿姊就好。”说着,将书拢在袖内。

*

钱鑫的诊断结果与陆蔺所说相差无几,但并不说“不可治”,只说:“精心调养,或可延缓病情,最少还有一两年寿数。”拿出润肺滋补的药方不说,还准备了一月剂量的药材。

对于这个结果,桂娘是接受的,赵二本人也坦然承受了,不顾旁人阻拦,硬是跪下给钱鑫行了大礼。

孙大郎看着钱鑫身边的侍从送上的药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终还是桂娘决定收下,打头俯身谢过了钱鑫的好意。药方里头的有些药材并不是轻易能得来的,虽然孙主簿口头上说要包揽花费,但真当麻烦临头,或许拖拖延延、减去什么药材也说不准,既然人情已经欠下,或多或少都不妨事了,终归是孙主簿头疼的事。

“过上半个月,阿蔺再来复诊,滋阴补肺是急不得的。邻里邻外且还有四年相处,若有什么需要相帮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钱鑫如是说完,便要告辞。

孙大郎出言留饭,钱鑫笑拒了。孙大郎还要再说,桂娘拦了:“总是邻居,父亲与县令同在县衙,将来多得是相处的时候,阿兄何必急于一时?今日真是多谢大医相助相帮,我送大医。”后一句是与钱鑫祖孙说的。

人进了陆家院门,这头孙家才合上门。孙二郎被老仆拘在屋内,此刻院子里只有孙大郎与桂娘兄妹二人说话。

孙大郎逮着时机就劝妹妹:“当年你还小,不记事。其实阿娘也是差不多的病症走的,赵二的病还好些,至少不传人,不过也活不太久了。你呀,忙忙叨叨这些日子,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林秀病最重的时候,桂娘三岁,孙大郎七岁,孙主簿才做上主簿,请医稍看过一眼说是肺痨。那以后啊,孙主簿整日整夜不着家,不知道是公务忙得没边儿还是怕了林秀的病会传人。

孙大郎和孙二郎都归老仆看着吃喝穿用,桂娘是女儿,不好托付老仆,赵二两头看顾不过来,也怕桂娘染病,于是访遍邻家,求了心软的王大娘来帮着看顾。赵二也许就是那时候累下的病根。

时间过得多快啊,一转眼九年过去,该事不关己的还是事不关己,反倒是外人更乐意伸手相帮。

桂娘对谁都能露出三分笑来,唯独对同母的亲兄长笑不出口:“阿兄,赵妈妈当年对阿娘也是尽心尽力,这些年里对待你我也是半分没亏待。阿兄若是觉得这些都没什么,少与我说些有的没的、安静些待着也是好的,我听得烦心。”

孙大郎只一句:“她终究不是阿娘。”

桂娘背过身翻了个白眼:正因为赵二不是阿娘,才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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