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维懵了一下。
她已经知道肖平的事情了?可是她不是冲着赈灾的事情来的吗?
“尸体在哪儿?”
苟维很快稳住心神。
“确实在府衙,但是不在这儿,下官这就让人把尸体拉过来?”
看上去底气还算足。
李希言点头:“去吧。”
苟维拉住仵作告辞,验尸房内只剩下二人。
容朗不明所以。
“肖平?是谁?”
李希言这才把肖平的死告知给他。
“说的是自缢而死,但是你等会儿还是要仔细查验一二。”
“我明白。”容朗见她愁眉紧锁,宽慰道,“缢死还是被勒死是很容易查验出来的。”
“若真是勒死,他们会这么干脆把尸体给我们看吗?”
李希言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
苟维很快就让人抬来了肖平的尸体。
仵作掀开白布。
“这个我也验过。确实是自缢身亡的。”
尸体的脸上满是抓痕。
“这是怎么回事?”李希言指着尸体上的痕迹责问。
苟维面露尴尬:“这伤是……是……”
李希言是真的有点不耐烦了。
这人怎么这么爱卖关子!
她脸色一黑,苟维说话立马变得利索了起来。
“李少使或许还不知道肖平是为何自杀的吧?”
李希言冷着脸不说话,手已经摸上了刀柄。
苟维向后退了一步,语速飞快。
“肖郎中酒醉后对一婢女意图不轨,不慎被其所伤。之后因为惧怕婢女举报,他就上吊自杀了。”
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吗?
李希言脸色和缓了些,手也从刀柄上放了下来。
“核实过?哪家的婢女?”
“核实过,受害人正是下官府中的婢女。那日宴饮的时候,肖郎中酒醉后被扶去客院休息,在此期间,他意图奸污给他送醒酒汤的婢女,婢女拼命反抗后逃出,向下官告状。下官也不瞒着您,当时下官本来是想着息事宁人,到底是京城来的官儿,得罪不起。那婢女也没有真被如何……没想到,肖郎中自己想不开,回去之后就上了吊。或许是他害怕事情败露毁掉他的名声吧。”
李希言觉得有些好笑:“肖平家中只有一位老妻。”
这种人去奸污婢女,可能吗?
“李少使,您怀疑我?!”苟维大惊失色,“我就是再疯也不敢去杀钦差啊!这……这……”
他摆着手,有些语无伦次:“这……不然……我嫌疑最大啊。”
李希言没有回答,将视线投向容朗。
“情况如何?”
容朗正在死者的手上查验,他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才回答道:“颈部的沟索是生前伤,八字不交,确实是自缢身亡的。”
“好,这事情也就算了。苟县令。”李希言转头看向他,“这件事情到底涉及到朝廷颜面,你莫要声张,具体情况本官会向陛下禀明。”
“下官明白。”苟维满脸堆笑,“这事情一直捂着的,没几个人知道。”
“你还算懂事。”李希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情也算了结了。明日一早,你带本官去新修的堤坝看一看,本官也好写折子给陛下回报。”
“应该的应该的。”苟维一口应下,毫不犹豫,“下官明早就在堤坝处恭候李少使。”
李希言回头看了一眼尸体。
“很好。那本官就先回驿站了。”
容朗也已经收拾好,跟上了她。
苟维拱着手深深一拜:“下官恭送王爷,恭送李少使。”
李希言忽然顿住脚步。
“杨家杀人案的卷宗别忘了。”
她说完就走,潇洒得很。
站在原地的苟维却变了眼神。
这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两头抓?
“县令?”仵作的声音有些飘,“您刚刚叫谁王爷啊……”
苟维瞥了他一眼。
“和你验尸那个。”
仵作喃喃道:“王爷还会验尸啊……”
一回到驿站,李希言就钻进了屋里。
杨家人被杀的案子不简单。
肖平也不会就这样死了。
还有堤坝。
他们对她早有防备。
思绪一团乱麻,酸痛从脖颈后蔓延上头部。
她敲了敲头。
“该怎么办呢……”
笃笃——
“李少使,是我。”
容朗的声音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像是沾染了水汽一般,湿润润的,带着几分缱绻。
李希言手下一拂,手边的纸张尽数飘散,落在地上。
她急忙捡起放好才应声。
“请进。”
容朗手上提着食盒,缓缓走来,将食盒往桌上一放。
“李少使,一起用饭?”
他应该是去沐浴过,头发还半干着,换的衣裳也是很家常的样式。
如同那晚,纯白微透的纱袍,衣领还是微微敞开着。
秋风从窗户外袭来,带着能够透过衣裳的凉意。
不冷吗?
李希言视线转开。
这么不正经的人怎么会是小和尚。
肯定是她想多了。
“不必了。”
容朗就知道她要拒绝,学着自己侄子厚脸皮的样子,一屁股赖在了凳子上。
“我还说和李少使边吃边说今日验尸的收获呢~”
李希言一下就听懂了,坐了下来。
容朗满足了,乐呵呵地摆上了几盘小菜和粥。
粥是奶白色的花生粥,用打碎的花生加上粳米熬煮而成,看上去就很浓郁,花生的香气更是引人垂涎。
小菜清爽,闻着就有一股酸酸的醋味。
两相搭配,定然是浓郁而清爽。
容朗一直注意着她的小动作。
看得这样认真,是喜欢的意思。
“李少使。”他将粥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明日还要去河堤巡察,不吃些东西怎么能行?”
李希言接过:“多谢王爷。”
“你先吃着,我慢慢说啊。”容朗搅着碗里的粥。
李希言舀起一勺,慢慢喝下,眼神还一直在他身上,等着他的下文。
“首先……”容朗放下勺子,“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肖平。”
李希言咽下嘴里的粥:“你怎么看出来的?”
容朗盯着她停下动作的手,示意她继续吃。
李希言继续动筷,他才继续说道:“肖平可是个文人,右手中指怎么会没有茧子?我可没听说他是左利手。不仅如此,那尸体的身上还有很多红色的小疙瘩与水泡,那是长期身上有跳蚤的人才会有的。肖平……会那么不爱干净?”
“他是右利手,也很爱干净。”李希言放下碗,“他们从哪儿找来的尸体?和肖平长得确实像。”
“李少使记人脸向来厉害,我还以为你当时就认出来了呢。”
“人死后,外貌本来就会有些变化,更何况尸体脸还被抓花了,我一时哪里认得出来。”
“李少使明明知道我当时有所隐瞒,为何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容朗定定地看着她。
“因为直觉。”李希言埋着头搅着碗里的粥。
“哦?是么?”容朗对她掩饰慌乱的动作满不在乎,甚至还笑了出来,“李少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杨家的案子也不简单,说不定就和这次赈灾的事情有关。”
“等卷宗来了再说。”
二人安安静静吃完了一顿饭。
容朗赖着不走。
“等卷宗送来了,我和李少使看完了再回去。”
自己还要仰仗他验尸。
李希言只能忍下。
她起身在桌边摸出棋奁。
“那王爷陪我来几局?”
赢你解气!
“好啊!”容朗没有察觉她的心思,美滋滋地坐到了她的对面,“来吧!”
对方的笑容着实过于明媚。
李希言摸着棋奁,顿觉失算。
这人……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输赢啊?
二人下了两局。
李希言大获全胜,心里那股憋闷的气一下就散出去了。
“少使。”苗青在敲门,“苟县令把卷宗送来了。”
“拿进来吧。”李希言放下棋子。
苗青拿着卷宗走了进来,隐秘地瞥了一眼容朗。
登堂入室的速度未免太快。
确实比那两个厉害些。
李希言拿起卷宗。
卷宗上的墨迹很新,字迹非常整齐。
苟维是临时又誊写了一次吧?
“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早要去堤坝,让方淳悄悄跟着。”
苗青明白,慢腾腾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还特意颇有深意看了容朗一眼。
容朗发觉了,却一点儿都不在乎。
可见,瑞王的厚脸皮其实是随了谁。
“怎么样?”容朗借机凑过去,坐在她身边。
李希言把卷宗放到二人之间。
卷宗上关于那日的情况写的很详细。
八月十六早上卯时正。
莲姨娘醒来后准备去正房请安顺便去看看自己养在正房那里的儿子。
她一去,正房的婢女这才发现薛夫人和府里的孩子都不见了踪影。
众人都以为薛夫人带着孩子去了书房找杨利贞,就都过去了。
然而,他们敲了好久的门,书房都没有动静。
管事心中生疑,就让人把门撞了开来。
案发当晚,府里的人手极少。
除去府上的主子们,只有管事和孩子的奶娘和几个仆人在。
也因此,杨利贞的书房那晚没有人看守。
书房以及死者的卧室都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容朗看完沉默了良久。
“怎么越看越像是杨利贞做的……”
府里的人都中了迷药这一点不说,书房的门窗从里面锁住的,凶手怎么能够逃出来呢?
李希言却很坚定一点。
“动手杀人的绝对不是杨利贞。”
“为何?”容朗提醒,“难道你还相信他真的和薛夫人感情很好?”
真的感情好就不会纳妾了。
子嗣不过只是说辞。
杨家那么多亲戚,没儿子过继一个不也一样吗?
“我又不傻。不是薛夫人,而是孩子。”李希言面露不屑,“杨利贞性格极其古板保守,他的小儿就是他的命根子,他怎么舍得杀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呢?”
“你也觉得苟维说得有理?可是杨利贞说的神神鬼鬼那些话也算是什么?”
“或许是凶手给他下了什么致幻的药物。”
二人都是不相信鬼神能杀人的。
就算要杀人,死的也该是杨利贞。
而不是无辜的薛夫人和孩子。
只有人……
“按照苟维的说法,这案子更说得通些。凶手杀死杨利贞的妻儿不仅能够让他更痛苦,还能够毁掉他最重视的名声。”
只有人才会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那……我们要去查那个被他打死的妇人?”
“先让他们悄悄去盯着,万一凶手就是那个妇人的亲友……就怕打草惊蛇。”
容朗提议道:“我觉得还得盯着杨家吧?说不定那人早就混进了杨家,不然他怎么下的药?”
“是。”李希言揉了揉太阳穴。
这么重要的一点她怎么忘了。
“头疼?”容朗下意识伸手用拇指按住她眉头的红痣沿着眉弓揉到太阳穴。
李希言不禁眯起了眼。
好舒服。
理智回笼。
二人顿时清醒。
容朗讪讪收回手。
“攒竹穴……按这里很有用……”
“王爷该休息了。”李希言端坐着,视线投射在还未完结的棋局上,“明日巡察河堤堤坝,要带上瑞王殿下。”
容朗乖乖起身,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明日我会看好他的。李少使……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