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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血海舒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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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里的夏季午时,风竟是凉丝丝的,雾气中带着微微潮气,直叫人看不清眼前路。

因石阶太窄,男人们只能依次往里走去,打头的还是那个头插红鸡毛的男人。

不知为何,他越往上走心里越发怵,行到半途不留神还滑了一跤,被小喽啰抢上前扶住:“五哥当心。”

他自觉失了面子,一把将手甩开:“滚!小爷用你搀?”

走了三段石阶,红鸡毛男人终于见前方开阔起来,只是还有些雾气,他转头吩咐小喽啰:“你去前头看看,可有那什么道姑庙没有?”

那小喽啰应了一声,便往前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松林雾气中,红鸡毛男人抬手示意后面人先不要往前走,只是站在那里等小喽啰探路,一面四下里打量环境。

就是一片平平无奇的松柏树林,雾气正在慢慢散去,远远还能瞧见前方房屋的轮廓。

不过一间荒山野庙罢了,大白天的又不会闹鬼,再说他们这些最早跟着大王造反的一伙人,打家劫舍什么事不做?就算有鬼也该是鬼怕着他们,红鸡毛男人这样想着,捏了捏手里的刀柄,恢复了上山时的胆气。

不多时,探路的小喽啰跑了回来,报道:“前面确实有座大庙!”

“好。”红鸡毛男人冷哼一声,“都随我去叫门。”

他早就想好了说辞,准备先以“寻找战乱失散的自家婆娘”为由,赚开大门,再视里面情况而定。

他这次带的人个个强壮,就算里面的人比他们多,也都不过是些女人,旦有挣扎抵抗的,杀几个吓住她们就老实了。

他想完把刀放在背后,大跨步朝前走去,迈着自以为猛狼入羊圈的雄肆步伐。

其余男人也赶忙跟了上去,所有人都从窄径石阶上走进了松柏林里。

“三十三,人齐了。”

没等他们走到道观门口,头顶忽然传来数人头的声音,紧接着后面“轰隆”一声,他们走上来的窄径石阶竟被一块巨石给堵上了。

“你们是来寻俺的吗?”一个声音从左手边传来。

红鸡毛男人先是被方才数人头的声音和那个巨石弄得有些不明所以,此刻又听有人问话,他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壮硕女子从道观外侧墙边走出来。

他皱眉细看,这不正是他苦苦搜寻的胖龙,那个害死他拜把子兄弟的母夜叉。

此刻胖龙手里什么也没拿,还一脸挑衅地看着他,他登时大怒,举刀上前:“你竟敢独自走出来送死,今天我就要你给我兄弟偿……”

“命”字还没出口,他忽然感觉到有人从后面往自己膝盖窝上踹了一脚,不禁腿上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胖龙跟前。

“嗨呀?”胖龙嘿嘿一笑,“我可没给你备压岁钱。”

他以刀杵地,回头怒视,一个短头发的大高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

那人颈侧刀疤狰狞,面上却是神色散漫,手里也没拿兵器,仿佛只是路过时不小心碰到了他。

红鸡毛男人反应倒是不慢,立刻爬起来挥刀,却被那人闪身躲过,又一脚踹在他胯裆上,他吃痛手一抖,被眼疾手快的胖龙夺走了弯刀。

旁边那群男人方才还在看后面堵路的巨石,知道有埋伏都四下里张望,见前面冒出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也都没当回事,直到见红鸡毛男人被夺了刀,才赶忙一哄而上,前去助阵。

那群人往上冲时,却没留意脚下,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根绳子,打在中间几人的腿上,登时骨裂见了血。

那几人一起脸朝地向前摔去,带得周边人也跟着摔作一团。

那绳速度极快,在他们倒地前就抽走了,后面有个男人看清绳子末端是一支闪着寒光的七棱镖头。

他是个懂兵器的,立刻认出这是精铁打造的绳镖,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庙门前,竟能碰上软兵之王。

这时,又有几个女人从松柏林里走出来。

有持剑的,有拿刀的,有扛枪的,甚至还有拎锤的。

好重的杀气。

不是说这里只是个道姑庙吗?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了,那些暂时没受伤的,见红鸡毛男人被擒,纷纷往来人方向冲了过去。

对方有几件兵器又如何?他们可是男人。

最好也能擒住对面一个人,到那时就能跟她们谈条件了。

很快,双方手中的兵器在松柏林边缘发出了清脆的碰撞之声,中间还夹杂着骨头折断和身体倒地的声音。

红鸡毛男人被擒在地上,只能露出一只眼睛观看战况,他刚刚被踹完裆几乎站立不住,没两下就被那个颈侧有疤的人反手扣住了。

擒住他的那人跟胖龙两个似乎还看上了热闹,在那里指指点点地聊了起来,一下说这个屪子不行,一下说那个屪子太蠢。

他不爱听这话,强忍怒火,准备等体力恢复些趁空逃脱,却不料胖龙聊到兴头上,一屁股坐在了他背上。

这一下压得他胸腔乍痛,禁不住喷了口血出来。

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林边打斗的声音渐渐弱了,又听到远处有人说:“开斋了,回来吃饭吧。”

不知过去了多久,男人被一泼冷水惊醒,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绑在树上,发带上那根红鸡毛掉了下来,贴在他耳朵边。

他抬起头,见到面前站着几个女人,大部分穿着劲装,也有穿布衣的,他来回看了几眼,认出了胖龙和那个颈侧带疤的人。

最后他把目光停在了正中间的劲装女子身上,只见她腰间挂着一卷绳子,绳头坠着一支镖。

早些时候这绳镖飞出来,他也瞧见了,想不到深山里头,竟有这种卧虎藏龙的地方。

千光照见他盯着自己腰间的绳镖,并未理会,只是淡淡对身边人说道:“这个也是活着的,请诸位都出来瞧瞧吧。”

不多时,一群布衣女子从道观里走出来,红鸡毛男人皱眉望去,认出了那些从女子营逃脱的,还有些看着年纪不大,都是乞丐模样,却没见过。

他往旁边瞟了一眼,他带来的人此刻全都被绑在周边树上,看上去都还活着。

他不知道这帮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但既然没杀他们,必然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想着,实在不行就先假意求饶,磕头痛哭也演得出来,只等找到机会逃出去面见大王,定要带大部人马杀回来,捣毁这座道姑庙,将这些女人千刀万剐。

正幻想着来日大仇得报的画面,他忽听左边传来一个手下凄厉的叫喊声,红鸡毛男人吃力地转过头,见许多女子聚在那些绑人的树前,正在听几个道士讲授:

“这个就是屪子,踹的时候呢,最好是脚尖发力,来,都试试,凭叫声判断下力度。”

“这是心脏的位置,捅的时候看好角度,要尽量避开肋骨,以免刀身卡在里面。”

“割喉最关键的是速度要快,出手一定得果断。”

“注意嗷,杀人的时候出血太多容易让刀柄打滑,这个时候抓握的手法就很重要了。”

讲授和示范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哀嚎阵阵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不断侵袭着人的鼻腔。

红鸡毛男人越听越绝望,他本以为对方没下杀手是为了要让他们认错求饶,谁成想竟是在这里拿他们开班授徒!

他忍痛挣扎了两下无果,崩溃地低下了头。

跟胖龙一起逃出来的那些布衣女子,有胆子大的,冲上去有样学样地尝试起来,也有胆子小的,只是躲在道长们身后不敢上前。

妊婋在人群中又看到了早上那个拿刀比划着演练自刎的女子,只见她紧紧握着千光照送给她的短剑,跟在道长们身后怯生生地看了半天。

直等来到第十棵树前面时,她终于鼓起勇气,把剑捅进了树上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腹中,抽出剑后看那男人断了气,她才放松地笑起来。

看到这一幕,妊婋不由得跟着也笑了,这时忽然有个人从后面搭上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是厉媗咧着个大嘴:“在这儿傻乐什么呢,一会儿跟我一块儿干点力气活去。”

方才林边开打时,妊婋和胖龙擒着那红鸡毛男人看热闹,厉媗则跟着千光照等人一起上了阵。

因厉媗还不大会使兵器,千光照也没让她往前上,只是将她带在身后,每次用绳镖卸掉一个人的刀棍,就扔给她打晕捆上。

这体力活厉媗干得不亦乐乎,还无师自通了一记锁喉,只是中间有两次失误,又是劲儿使大了把对方脖子掰折了。

后来次数多了她终于掌握了力道技巧,刚才还挑了“一棵树”给众人演示了一下她的锁喉手艺,包含从掐晕到掰折的细致步骤讲解。

这时候讲授已经陆续结束了,断了气的都被松开绳子,整齐码放在地上。

最后一个被放下来的男人浑身是伤,浸透血的红鸡毛颜色暗淡,牢牢粘在铁青的脸上。

金乌西坠,霞光满天。

妊婋和厉媗以及胖龙,还有几个道长一起,将那三十三具尸体堆到一个大平板车上,前拉后推地跟着千光照往道观后面走去。

其余人则先回观中洗澡更衣去了,太平观门前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推车的众人并没走多远,这太平观建在崖边,绕到后面就是万丈深渊。

她们将车上的尸体一具具扔下去,不消两刻钟,平板车就清空了。

妊婋站在峭壁边上,往下瞥了一眼,底下是个狭长山涧,怪石嶙峋,似乎还有些零碎的陈年尸骨,东一块西一块的。

她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拍拍手上的灰尘,看向千光照:“这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小观当年修筑时确有这方面的考量。”千光照笑得温文尔雅,“毕竟深山中的道观,很容易招来一些不怀好意的打扰。”

日暮落下,晚霞融入了天边沉静的深蓝色中,众人闲闲说着话,将空车拉回道观门外,停好后一起走进观中。

就在天色完全转暗的时候,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雨水冲刷着道观外那片松柏林,血迹顺着树干流淌下来,一直流到外面的窄径石阶上,奔腾成一条桃红色的小小溪流。

这雨越下越大,从山顶下到山脚,从城外下到城内。

幽州府衙正堂外那座日晷四周,此刻也在雨中汇聚出一片赭赤色的浅浅水泊。

一个华丽发带上别着野鸡尾羽的男人坐在廊下一把太师椅上,另有几个头插短鸡毛的在他身后打着灯笼,一同看着绑在廊外柱子上穿官袍的男人们,此刻都已被打得遍体鳞伤,官袍也是残破不堪。

“大王,刺史确实已经被我等派人劫杀了,我等是真心投诚……”被绑在中间的男人虚弱地说道。

“都说已杀了,却偏不见了刺史的人头,就拿城外官道那几个光不出溜的臭肉干子糊弄爷爷?”

“这这……实不知缘故,还请大王再宽限些时日,容我等再派人访查。”

“啧。”被叫大王的男人不耐烦地换了个坐姿,抬头见天已完全黑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事,转头问后面,“老五带人搜山,怎么今天没见有送信儿的回来?叫人明天一早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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