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柴在火焰中噼啪作响，迸溅出的火星很快又熄灭坠落。

酆竟遥和宋渺谁都没有在说话，柴火是墙上扒下来的干枯藤蔓。

宋渺说完那一句不知道算不算是安慰的话以后，酆竟遥努力想挤出一个笑来回应。

可是只在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弧度，遂放弃。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所有情绪都堵在喉咙里，酆竟遥一时之间只想烤烤火。

两个人一堆火，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良久，酆竟遥轻声问：“你说，就离的这么近，我舅舅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像是在问宋渺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宋渺没有接口，酆竟遥就抬起头，带着莫名笑意的眼和宋渺对视着。

酆竟遥又重复了一遍，宋渺客观回答：“我们进山洞的着一路上没有发现其他人进入的痕迹，也就这十几年间，没有人来打扰过他们。”

这些显而易见的东西，宋渺不相信酆竟遥没有看出来，他只是迫切的需要人来赞同他，肯定他。

宋渺问：“你怀疑你舅舅刻意不给你娘收尸吗？”

酆竟遥耳朵尖动了一下，沉默一瞬才摇头，说：“我舅舅跟我说，人活下去总是要为点什么的。”

“他是为了给我娘报仇才活着，我也必须是为了这个。”

宋渺添柴的手猛地攥紧，折断的枯藤刺穿他的手心，很快就有鲜红的血滴掉进土里。

酆竟遥还没注意到，宋渺就已经恢复常态，把折断的枯藤扔进火里。

酆竟遥又说：“他应该不会不给我娘收尸的。”

宋渺直言道：“你问我这个，不就是心里有这样的怀疑吗？”

酆竟遥：“只是这些年，他一直从来没停下来过找他们，一直没有结果，可是现在突然就找到了，还就近在眼前……”

宋渺并不擅长安慰人，过了半晌才说：“应当不会的，他……你舅舅既然说出那样的话，不至于知道你娘的尸身在这里还不管不顾的。”

酆竟遥：“我很小就开始杀人了，我舅舅说，不狠心，不做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没法给我娘报仇。”

宋渺嘲讽：“歪理。”

酆竟遥：“可是我小啊，我不明事理，只知道听我舅舅的话。他说我娘就是只看着凶，只江湖声名吓人，但是心软，这才会死在外面，他连尸体都找不到。”

宋渺继续嘲讽：“那他应该恨自己无能。”

酆竟遥也不生气，反而开怀的笑了起来：“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宋渺添柴的动作顿了一下，斜眼看了看酆竟遥，又慢慢转头看了一眼背后的石棺：“你娘说？！”

酆竟遥见他表情吃惊，笑得更加开怀了，继续说：“小时候，杀了人……杀人之后我总害怕。可是我不能跟舅舅说，说了就要挨罚。

更不能哭，哭了罚的更厉害，我就会跑到供奉着我娘画像的密室里，躲在供桌地下哭。

苦累了，睡着了，就能见到我娘，我娘就会在梦里把我舅舅骂的狗血喷头，说他没用。

然后我每次害怕了就去找我娘哭，我娘就打我舅舅，我醒了，就不生我舅舅的气了。

不过后来我长高了，供桌下面IU放不下我了。”

火光映着宋渺的脸，酆竟遥看到浅浅的温柔笑意。

酆竟遥：“你不呛我一句？”

宋渺撩起眼皮，说不出的傲娇，只是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自欺欺人！”

酆竟遥也笑：“我应该长成一个魔头的，可是没能如我舅舅的愿。”

宋渺抱臂，上下打量几番酆竟遥：“可你的确杀人不眨眼啊！”

酆竟遥：“可我只杀坏人啊！”

宋渺做作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只剩下一半的袍子：“既如此，黏腻勉强也算是个侠士吧。”

酆竟遥觉得好笑，也学他整理自己同样残破的袍子，说：“还行吧！”

气氛没有了沉闷，宋渺忽然说：“其实你舅舅也不想让你成为一个魔头的。”

酆竟遥看他，眼神略有些不解。

宋渺继续说：“你是他养大的？”

酆竟遥呆呆点头。

宋渺：“一块未经雕琢的玉，在他手里，他想雕刻成什么样子，玉大概就会成为什么样子。”

酆竟遥心头最后一点阴霾也散去，说：“是啊，他同样也教我读书明理，兴致来的时候，也会讲那些‘江湖情谊’。”

宋渺点头，又往火力扔了一把枯藤。

他只是忽然想到了那个癫狂的人影，逼着他杀人，他真的做了，又抱着他嚎啕大哭。

看到现在的酆竟遥，他忽然想开了。

宋渺正在沉思，就有一根枯藤缓缓挑起了他的下巴。

宋渺表情游戏呆愣，就看到了身边一脸不怀好意的酆竟遥。

酆竟遥一派风流公子的做派：“原来我在阿渺心里，是块璞玉啊！”

“……”宋渺回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说了这么离谱的话，哦，想起来了，但是自己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我说的好像是玉！”

酆竟遥凑近了一点，挑了挑眼角：“没差别啊！”

“……玉也分三六九等！”

酆竟遥：“别害羞嘛，我这样的人让你移情别恋也在情理之中，你三哥哥他会明白的。”

宋渺眯眼，也靠近了一点：“原来你打的是这个注意！”

酆竟遥把挑宋渺下巴的枯藤换成了自己的手。

宋渺继续说：“为了三哥哥你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以身为饵，舍身诱惑我。”

酆竟遥：“……啊？”

宋渺一派我真聪明已经看透你的伪装的神情：“你勾引了我，就能趁虚而入在三哥哥面前讲我话坏，然后在借机勾引三哥哥对不对！”

酆竟遥：“……没有。”

宋渺：“没有？那你为什么忽然勾引我！”

酆竟遥愣住了，脑袋空空，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了：“我哪里勾引你了？”

宋渺：“嗷～我知道了，难不成移情别恋的是你，你喜欢上我了！现在是来撬三哥哥的墙角的！”

酆竟遥被宋渺的话吓了一大跳：“你……你别瞎说啊！”

宋渺倒是很大度的拍了拍酆竟遥的肩膀：“不过你还是趁早歇了这个念头吧，且不说这世间鲜少有人能把三哥哥比下去的，就说你这样轻浮浪荡不专情的人，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酆竟遥：“等！我怎么就轻浮浪荡不专情了！”

宋渺眼神向下，停在还挑着自己下巴的手指上。

酆竟遥立刻收回：“我只是跟你逗个闷子你想多了！”

宋渺伸出手拍拍他肩膀：“别否认了，少侠我这么风流倜傥，你喜欢上我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酆竟遥应该是继续吐槽的，接着宋渺的话损回去，谁也不让谁的斗上几句嘴，但是他完全不想这么做。

得意洋洋的宋渺，一只趾高气扬的小狐狸，只想让人逗弄几番，让他再生气一点，再鲜活一点。

酆竟遥一把揽过宋渺在怀里，说：“对，我就是喜欢上你了，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