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这么……这么快,是要……要去投……投胎啊!”
金三妹气喘吁吁跟在徐漫身后,追的脸都发白了。
为了有人能给自己做饭,尽管徐漫已经放慢脚步,但婆婆金三妹到底是年纪大了,这些年没干什么活,即使徐漫放慢了脚步,走到后期,越走越累,最后气都喘不上来。
徐漫当作耳旁风,走到院门口,笑容一收,皱了下眉:“一股恶臭的味道。”
“这茅坑你是没用啊,嫌臭你自己换个地儿住。”
金三妹声音在身后颤颤得仿佛随时都会断气,徐漫探头看去,才发现她说的茅坑坐落在院子角落里,离大门口很近。
她放下手上的麻袋和肩膀上扛着的大米,拍拍手上的灰尘,把头发放下来梳理一遍,用大抓夹盘在脑后。
最后掸掸身上的灰尘,把褶皱的布料给捋直了,金三妹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她身边。
金三妹撑着膝盖喘几口气,浑身乏力,两腿打摆,连白眼都懒得对徐漫翻,哆哆嗦嗦打直腿,就要往院子里走。
人还没走进去,就听一道少女尖利到跋扈的怒骂声:“长这么大眼睛有什么样,没看我站这里呢,离我远点,听见你轮子咕噜声就烦!”
金三妹猛地站直,那一瞬,仿佛有无穷力量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唰的一下,如一阵风从徐漫眼前飘过。
徐漫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冲进了院子里。
伴随着尖利的哭嚎声,紧接着是金三妹的怒骂:“你个小赔钱货,老娘供你吃供你喝,还给你读书,你不照顾你哥就算了,还敢趁着我不在家欺负你哥?”
“妈,痛痛痛,松手,我痛啊!”
“知道痛也不长记性!”
随即扭头骂人:“你死人啊,看到儿子被欺负也不知道给他出头,光顾着在那里浇菜,菜有咱儿子重要吗?!!”
徐漫顿了顿,狐疑地看向被金三妹拎着耳朵的少女。
这姑娘看起来还不到十六七岁,容貌清秀,看起来不像金三妹,更像金三妹的男人淮峥嵘,也就是原主的公公。
徐漫顿时打消了这姑娘不是这家亲生的念头。
和原主记忆中的某张脸对应起来,徐漫想起来了,这是原主的小姑子淮珠珠。
这片院子不大,但金三妹还是在这里极限开垦了一小块菜园子,上面种着绿油油的蔬菜。
淮峥嵘一手拄着根拐杖,一手拎着个水壶往菜地里浇水,被骂了也不敢吭声。
见他这窝囊样,金三妹更气了:“你拿出个当爹的样子来,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连个赔钱货都能把你给欺负了。”
转而又骂了淮珠珠几句,这才看向她的宝贝儿子,双手抚上宝贝儿子的脸,心疼:“我的乖崽诶,跟妈说,刚刚你小妹欺负你没有?”
徐漫就靠在门框边上,顺着金三妹刚刚转身让开的位置,看到了原主的老公。
看着看着,徐漫缓缓站直了身体。
那是一张少有的,看过一眼,就再难忘记的脸。
也是徐漫这么多年来,用看过那么多美人的审美下,都觉罕见的惊艳。
青年身体笔直,双手搭在轮椅两边把手上,脸上并没有因身体残缺而阴郁。他只是坐在轮椅上,笑容浅淡,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都比其他人更加耀眼。
只是可惜,从小就瘫痪,或许是不常沐浴阳光,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毫无血色。殷红的唇色倒是被惨白的肌肤衬托得格外鲜妍和……扎眼。
他微微侧头,躲过金三妹的双手,含笑摇头:“妈,小妹没欺负我,我们闹着玩的。”
淮珠珠略松口气,立马得理不饶人地等着她妈,跺脚:“你听到没,我们闹着玩的,我耳朵都被你拧红了,今天不能干活了!”
“你是耳朵拧红了,又不是腿断了!”金三妹给了她一个白眼。
淮止戈察觉到旁人注视的目光,转头,见是她,愣了片刻,继而笑道:“你回来了。”
警察是昨天通知的淮家,金三妹是今天一大早天还没怎么亮出发的,谁都知道她这次出去是为了什么。
淮止戈却没问,想是闹到派出所不好听,给她留了体面。
淮珠珠顺着三哥的视线看去,像只炸了毛的猫般原地跳起来,手指着她:“你你你,你不好好待在家里做饭做菜,跑外面闹事,还被抓去派出所,丢不丢脸!”
“我说呢昨天放学回来,家里怎么没有人,原来到外面不知道干什么坏事去了!”
“这样的女人,就应该把你休了!”
她欺负惯了原主,说话从来都尖酸刻薄。
以往金三妹会选择跟着淮珠珠一起骂人,但今天,她却罕见地有些沉默。
这儿媳妇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再不像之前那么怯懦好拿捏了。
想到从派出所见面开始到刚才为止,自己不知道在她身上吃了多少闷亏,这下她学聪明了,先静观其变,看看到了自己的地盘,这儿媳妇还敢不敢像刚才那么嚣张。
徐漫撩撩头发,笑:“妹妹,大清已经亡了,现在没有休妻,只有离婚。”
“您哪个朝代出来的,怎么还拿着旧朝的律法来拿捏新时代的女性?”
淮珠珠瞪大眼,似是不敢置信曾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嫂子,竟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淮珠珠被气到了,徐漫的笑容却也没多真切。
因为,她刚刚想说的是‘你那个棺材板里翻出来的玩意儿,捏着鸡毛当令箭,旧时代的余孽还没死干净吗’。
结果嘴巴又被原主掌管了。
徐漫怀疑,原主的嘴巴是不是也有休息期,大概白天醒着,晚上睡着。
至于‘上班’的具体时间,还得她仔细观察一下。
徐漫站直身子,忍不住又看了眼原主老公。
开始琢磨这次穿书的好处。
穿书了,得了几十年的命活;
送了个没用过的高颜值老公,瘸腿,坐轮椅,不会对自己家暴;
送了个住处,不用付房贷和房租,还能收别人房租;
不会做饭,送了个煮饭婆,买那么多菜,看起来好像很会做饭的样子。
想到这,她看了眼金三妹。
在她古怪的眼神下,不知道为什么,金三妹只觉得后背发毛。
她咳了声:“你昨天半天不在家,家里堆了些脏衣服和脏鞋子,你去洗了。”
说着,小心觑了徐漫一眼,还补充一句,“我得去做早饭,一大家子早饭也得做很久了。”
出乎预料的是,徐漫没有反抗,而是乖乖点头,撸起袖子,走向院子角落里的一个木盆。
金三妹松口气,拽一把小闺女:“赶紧去做饭!”
淮珠珠挎着张脸,还以为这次能逃过呢,嘟嘟囔囔道:“你刚不是说你自己做饭么,怎么又叫我去。”
话虽这么说,嫂子嫁过来之前,家里的活一直都是她跟二姐干的。嫂子嫁过来以后,家里这么多活,嫂子一个人做也来不及,剩下的也都是她和二姐干。
徐漫长得高,原主的这具身体也不赖,脱掉鞋子净身高一米七二,坐在小马扎上,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只能伸直了放在木盆两边。
淮珠珠路过她身边后,嫉妒的嘴里骂骂咧咧。
淮峥嵘和金三妹都长得不算很高,相比较坐在轮椅上都能看出身高绝对超过一米八的淮止戈,同样是这家的孩子,淮珠珠的身高才刚过一米五。
即使还能再长两年,可能也就一米五五。
上一次看到腿这么短的还是在徐漫活着的时候,她上下打量淮珠珠一眼,有些嫌弃地挪开视线,长得不高,脑子不聪明也就算了,脸也就一般般。
跟那个人比,淮珠珠给她擦鞋都不够格。
她低头洗衣服,四月的首都,其实还有些冷,即使今天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可盆里的水还是冰冷得很。
徐漫像是没有察觉到般,低头在木盆里逡巡一圈,找到一件看起来最贵的女士外套,打上肥皂,搓搓搓。
耳边,是轮子咕噜咕噜碾过并不平坦地面的声音。
徐漫扭头,是淮止戈。
他刚刚进了房间一趟,推着轮椅靠近她身边,腿上横放着一件黑色西装,款式较小,一看就是女式西装。
——这个年代的女人很喜欢穿西装。
这是徐漫的第一个反应。
——原主的外套,这是这便宜老公给自己拿的。
这是徐漫的第二个反应。
“给我的?”
淮止戈点头:“气温有些低,套一件外套吧,辛苦你了。”
徐漫点头:“还行,给我披上吧。”
淮止戈:“……”
像是没反应过来她会这么自来熟,但淮止戈也没生气,点点头,倾身,将黑西装披在她肩上。
而后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又收回目光,似是不经意问道:“我记得,你这条裙子,之前是粉色的?”
粉色长裙,是淮止戈和徐漫订婚时,淮止戈挑的,让人给送到了徐家。
因此,他对这条长裙的一些细节不说百分百了解,却也能一眼看出,这条长裙,除了颜色跟之前不一样之外,分明就是同一件。
徐漫仍旧专注手上的活,只是轻轻一搓——
“刺啦——”
金三妹那件最贵的风衣,被轻易撕成两条。
她抬眼,对上便宜老公的视线,微笑:“嗯?你说什么?”
淮止戈:“……”
淮止戈默默收回视线,把着轮椅后退几米。
春寒料峭,风起,青年在风中看起来格外单薄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