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是“人日”,民间剪彩通常是花、树和鸡。将五色绸剪为人形,可以待在鬓角出,或者贴在屏风上。
正月十五是一年中首次月圆之夜。风中虽然带着寒意,但是却挡不住人们玩乐享受节日的心情。这一天,自然是要放灯、看灯的。
皇帝特许元宵节前后几日放四日花灯,从正月十二一直到正月十五。
程奇瑛自然也是要放假的。她倚在柜台边,感叹道:“要是每月都能像这般放几天假该多好。”
她早就做好打算了:元宵这一天,早上睡个懒觉,睡到快中午了再做个简单又不简单的扬州炒饭。下午做汤圆,趁着新鲜吃完后,晚上留着肚子去街上买小吃,再看看花灯,皇帝在这方面可舍得花钱了呢,能一饱眼福,不看白不看。
……至于和谁玩,当然是趁着这大好机会,和萧逐梅一块儿啦。程奇瑜好几年都没出门了,自然是要看看的,至于三娘四郎和阿羊三个小家伙,就交给大哥、阿知和柳七。
萧逐梅正在磨墨,闻言轻笑道:“哪有这般好的事。”
程奇瑛不说话,只腹诽道,哪没有,每周双休,一周工作五天,还不算节假日呢。只不过她从前就没找到过这样的工作。要么呢,是大小周,要么呢,平时加班,平均下来周末跟没过似的。
扬州蛋炒饭,自然是要用猪油来炒。配料丰富,除了猪肉,还有火腿、海参、鸡肉、鸭肉、下人、冬菇、笋子、青豆和干杯。每一样食材,都切成小粒。
先炒肉丁、海参和笋丁,加入盐和绍酒。再起锅炒鸡蛋,倒入米饭,再加一些煮好的鸡汤。鸡汤清澈,正是提味提鲜的好帮手。
然后再将容易熟的食材放进炒饭中,这时再倒入剩下的鸡汤,撒一些新鲜的葱花。将所有的东西都翻炒均匀,一大锅美味的扬州炒饭就出炉啦!
阿知日常吹捧程奇瑛的厨艺:“小娘子的手艺真是愈发精进了!”
程奇瑛说道:“嘻嘻,吃饱了咱们收拾好,准备做汤圆。”
她脸上颇为跃跃欲试:“我都想好今年要做哪些馅的了!”
阿知和柳七面面相觑:感觉不是很妙啊!
事实上真有些不妙,除了最常规的黑芝麻馅和豆沙馅,程奇瑛大胆尝试,将揉好的面团搬了一部分到房间里,走之前还对众人说:“到时候分到的汤圆最好都吃完,谁剩的最多,谁接下来七天中午和晚上都得洗碗。”
刚踏进门的程奇瑜身后带着两条小尾巴,听到脸色都绿了:“千万不要弄些什么臭豆腐之类的怪异东西……”
四郎则在心里苦哈哈地想着:“反正不缺今天这一顿,我也是要洗碗的。”他摸摸自己的小手,这几日在家中喂鸡洗碗洗碗扫地,着实有些累,一时也忘记程奇瑛过往弄出的“辉煌战绩”来。
程奇瑛回到房中,简直兴致大开!
花生汤圆自然是有的,这个不算什么。山楂、抹茶、桂花、枣泥的滋味也一般般,不够令人“惊艳”。唔,酸奶汤圆也可以来一些。
接下来是咸味的汤圆!韭菜鸡蛋馅、纯猪肉馅的各来几个。还有剩下的辣椒,可以用来做辣椒馅儿汤圆。
然后是程奇瑛的突发奇想:正好床底下的罐子里还有几个皮蛋,便做三四个皮蛋馅汤圆。另外一个坛子里放着腌好的腐乳,嘻嘻,腐乳馅的也来四五个。
程奇瑛抱着一篮包好的汤圆到厨房,和其余人包的放在一起。程奇瑛拍拍手:“好了,现在可以下锅煮了!”
程奇瑜捂着肚子准备溜出去:“我中午吃得有些油腻,想去床上躺躺……”
程奇瑛伸脚拦住他:“不准走!你要走,我就天天回家做臭豆腐吃!要三娘四郎吃了每日都在你面前蹦跶!”
程奇瑜颤抖着伸出手指:“你好狠的心呐……”
“哼,”程奇瑛得意道,“大哥还是乖乖在这坐着,等我亲手给你递上一大碗吧。”
白胖的汤圆在水中上下浮沉,有些其实可以依稀看见里面内馅的颜色,比如黑芝麻馅的。程奇瑛等所有的汤圆都浮起来后,给每个大人都分了六个,小孩分了四个。
她轻咳一声:“大家快开始吃吧。”
“哎呀,我这个怎么是肉馅的,”柳七惊讶道,“第一口吃起来有些怪呢,不过这口味的倒也还能接受。”
另一边,程奇瑜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起来了,干呕一声,起身跑去将汤圆吐到潲水桶里:“呕,这是什么味儿?又辣又怪。”
程奇瑛拍掌:“大哥,你的运气真是不好,吃到唯一一个腐乳加上皮蛋的汤圆。”
程奇瑜虚弱地靠在墙上:……他要去漱口。
小孩子这边倒是幸运了许多。三娘吃到咸蛋黄馅的、辣椒馅的还有韭菜鸡蛋馅的,阿羊吃到黑芝麻馅的、枣泥的,还有皮蛋馅的。四郎呼哧呼哧吃着,顾不得烫,管他咸味的甜味的还是怪味的,每个都吃得津津有味。
那小模样看上去真有点可怜。再好吃的菜,剩下来热几次,味道总会变。四郎吃了几天剩菜,此时见到热腾腾模样又好看的汤圆,哪能不吞吃入腹?剩菜吃完了,当然是还有的。
程奇瑛特意每餐都做多些,专门留给四郎下一顿吃。
四郎拼命嚼着汤圆,简直欲哭无泪。
程奇瑛心中暗暗笑了一回,但绝不肯中止惩罚。
萧逐梅倒是面不改色地吃完了,竟然没反胃。程奇瑛低声问他:“你吃到什么口味的汤圆?”
萧逐梅道:“左右不过是那几种,我都能接受。”
程奇瑛盯着他若有所思:“我听人说,最南边有种长刺的果子,个头十分大,里面的果肉奇臭无比,有人说闻着臭吃着香,有人却闻不得那种味道。”
她眼神明晃晃的:“你不是说我做的新菜你想第一个吃到么?等我夏日买来这果子,定要你先来尝尝。”
萧逐梅:……
……
到了晚上,程奇瑛先拿出自己做的手圈,交给三个大人:“这个东西,一头大人戴着,另一头给小孩子戴,出门的时候放心些,免得走失。”
找了借口提前溜走,先一个人慢慢走着。走了一刻钟,终于见到熟悉的人影,背对着她。于是她上前戳了戳萧逐梅的肩膀:“快些走,走远些。”
萧逐梅转过身来,眼中有微微的笑意,递给她一个面具:“一人一个。”
今日是最热闹的一天,各色花灯照亮着夜空,让夜晚如白昼。
程奇瑛买了几份烤肉串,和萧逐梅分着吃。
旁边有人经过,话语飘了过来:“你听说了么 ,陛下今晚同皇后与妃嫔出宫与民同乐呢!”
“朱雀大街上有灯轮,可大了,还不赶紧去看看。”
程奇瑛拿帕子擦了擦嘴,收好,隔着衣袖牵起萧逐梅的手,对他说道:“我上次看灯轮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我们快些走,要是人多起来,就难得挤进去看了。”
萧逐梅笑道:“好。”
今年的灯轮高达十八丈,程奇瑛仰着头看,叹道:“真是烧钱的东西!”
灯轮上悬挂着六万盏花灯,用肉眼看,上面用了各色丝绸缠绕,黄金白银用在这灯轮上已经不算什么稀奇事。凑近些看,程奇瑛隐约还看见硕大圆润的白珍珠,还有折射着光芒的纯净宝石。
程奇瑛转头向萧逐梅嘀咕道:“要是不小心从花轮上掉下几颗来就好了。”
总有人不断试图从后面挤到前面来,萧逐梅站在她身后护着她。旁边站着一对父子,儿子正坐在父亲的肩上,用手指着白珍珠,说道:“爹,那个白白的圆圆的好像汤圆,看上去很好吃!”
他下头的父亲颠了颠儿子:“臭小子,今日吃得肚皮滚圆,竟还没将你喂饱么!”
灯轮下还有美人踏歌,除了宫中的宫女,听闻还有从民间选来的女子。程奇瑛定睛看了看,每人脸上都敷着粉,身着锦绣。
正看着入神呢,却被萧逐梅往回拉:“不如去猜灯谜。”
程奇瑛撇嘴:“这些东西我怕是一个都猜不来。”
“没事,你想要哪盏,我帮你猜。”萧逐梅翘起她的手,这回倒是没隔着衣袖了。
“好呀,”程奇瑛弯起嘴角,“今日我要两只手都提满!”
另一边。
程奇瑜、阿知和柳七一人牵着一个小孩走。一开始三娘四郎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这里有锅盔,没吃过,买来尝一尝!那边有撒着芝麻粒的猪肉脯,好久没吃了,买来尝一尝!然而尝了一口,觉得没有阿姐从前做得好吃,便递给大人。
程奇瑜塞了回去:“又不是坏掉的吃食,自己买的自己吃完!再这样下月一分零花钱都得不到。”
四郎兴奋的大脑这才冷静下来,想到如今自己还在“服刑”,人总算是没那么闹腾了。
阿羊腰间系着小袋子,里面装着小零嘴,是过年之后还剩下的。他拿出一块冬瓜糖,放到嘴里,美滋滋地含着。真好呐!有好吃的,有好玩的,这样的日子真开心。
想到这里,他愣了愣。现在的日子这样好,那从前的日子呢?
他不记得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四郎扯了扯他的袖子:“快看前面!有人在拔河!”
两边的人穿着不同颜色的衣裳,个个都咬牙切齿,手臂肌肉鼓鼓囊囊,这样冷的天,连汗都出来了。
周围围观的人喊得热火朝天:“快些往后拉!快快快!”
一大波人涌进围着的人群中。小孩个子长得矮,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大人的腿和屁股。
三娘焦急地踮起脚,想回头让阿知抱着自己,却发现拽着手的东西已经断掉了。
再转转脑袋,四郎和阿羊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心中猛地跳了一下。这时有一双手试图将她抱起来,她没作多想,矮身从旁边人的□□滚过去,得到了一句嘀咕:“唉,这小孩儿。”
去武馆好歹是有些用的。三娘身形灵活,左挤右挤,直接跑到拔河中间的场地。都是陌生的面孔,大哥呢?阿知呢?柳七呢?为何就一会儿的功夫,就都不见了?
试图抱她的男人眼睛毒得很,也从人群中出来了,小跑着朝三娘过来:“哎呦,妞妞,这里正在拔河呢,可不能调皮。”
三娘吐了一口口水,知道自己是小孩,就算声音尖,也盖不过人声鼎沸。想起阿姐说过的话,当即不再犹豫,像头小牛般狠狠冲过去,在男人身下抓了一把!
“啊!!!”男人发出一声惨叫,然后竟跪在地上,引起三两人的注意。狭长细小的眼睛里露出凶光来:“小东西,你休想跑!”
三娘顾不得那么多,干脆跑到较远的拔河人的一边,用力一拉,这一队竟然赢了!
好一个怪力小女孩!
众人都十分惊奇,不待发出疑惑,便听见三娘指着贼眉鼠眼的男人,气沉丹田:“有拐子拐小孩啦!”
那男人还不放弃,还想将三娘迅速抱走。
带了小孩子的连忙低头看,见好好的,便安心了。还有人却发出哭嚎声来:“我的儿!”人群中顿时一阵混乱。
三娘心都要从嗓子眼里出来了:怎么没有人来帮帮她呀!
好悬,拔河倒地的人中有人反应过来,起身想拦住这奸人。却没成想,先前花费太多力气,体力已经快耗光了。一个气喘吁吁,一个身下疼痛难忍,一时倒难分伯仲。
那男人亮出刀来,一副不罢休的模样,周围其余的人围了上来,有人胆子大,一腿将刀踢飞,又狠狠踹了上。
“天杀的拐子,脏心烂肺的东西!也不怕下地狱了被油锅煎!”
“真该被打死!”
三娘警惕地仰望着周围,手里紧紧攥着防身的小刀。
“三娘?你在哪儿?”她辨别出熟悉的声音,当下大喊道,“阿知,阿知,我在这里!!!”声音简直是撕心裂肺了。
阿知头发也乱了,见三娘好端端的,挤进人群中将她带了出来,长长地松了口气,又将她抱起来:“这下终于寻着了。”
三娘脑袋一直在晃动:“其他人呢?”
阿知身体一僵,疾步向前走去,也不含糊:“大郎君受了伤。”
三娘焦急道:“怎么受伤了?”
“唉,四郎和阿羊一同被抱走了……”阿知瞧见程奇瑜,挥挥手,“在这儿!”
程奇瑜瞧见了,立马将三娘抱过去,顾不上手上流血的伤口,担忧地问道:“三娘,可有受伤?”
三娘摇摇头:“没有,四郎和阿羊呢?”
“我没追上。”陈奇瑜脸色阴得可以滴水,“我已经让柳七去官府报案了。”
……
程奇瑛正和萧逐梅在街上逛,手里已经提了三盏花灯。
萧逐梅猜灯谜倒是越来越上瘾,几乎见着一盏就问程奇瑛:“想要么?”
程奇瑛摇头:“看多了倒是看得眼花缭乱。我们歇歇眼睛,看些其他的吧。好歹还有杂耍呢。”
萧逐梅一直牵着她的手,手心又出汗了,应了声好。
程奇瑛却被狠狠撞了下肩膀,对方低着头,也不说句道歉,急匆匆就要走。
程奇瑛皱着眉扫了一眼,当下觉得不对,使劲捏了萧逐梅的手,眼睛在这对夫妇上转了转,心中又恨又恼:“站住!撞了人就想跑?”
萧逐梅绕到另一人一边,借着衣袖遮挡,飞速在男人背后点了一下,迎来男人惊恐的目光。
他竟然不能动了!
萧逐梅冷冷看了他一眼,装作压制住他的模样。
中年女人一派老实模样:“真是对不住了,小娘子,家中小儿发了急病,已经晕了过去,正是要去请大夫。”
有书生模样的人站在人群中,皱眉斥责道:“年纪轻轻,如此霸道,得理不饶人。”
程奇瑛气死了:“呸!你的孩子?这两个都是我家的孩子!你拐人撞到正主身上来了!”
“小娘子,你不能乱说啊,行行好吧,孩子耽搁不起啊。我生下来的肉,我疼惜啊。你口说无凭,莫不是想抢我的儿?”
程奇瑛手上给了女拐子一耳光,女拐子登时脸上就红了起来。
趁她耳鸣之时,程奇瑛径直将半晕不晕的四郎抱了过来:“我呸!什么狗屁话。现在的拐子还舍得花钱,穿得跟个富贵人家似的。瞪大你的狗眼看看,我身上的衣裳和我弟弟的衣裳都是料子、样式都是一样的。
晚上亮得很,围观的人一看,果真是这样。再看这小男孩,五官上和这小娘子貌似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程奇瑛年前订了几套同色系亲子装,过年的时候还没做好,一直等到正月十一才完工,今日是心血来潮,让三娘四郎穿上。
程奇瑛冷笑道:“只能说你干这种勾当,老天爷都不站在你这一边!”
“怎么还想跑?”程奇瑛一手抱着四郎,一手抓住女人的头发,放声喊道:“有拐子!看好自家的孩子!”
她深恨自己今日出门没带菜刀,不能砍这拐子几刀。咬着嘴唇,见两名拐子已经被正义群众按倒在地,顾不得许多,将四郎交给萧逐梅,挽起袖子就往两人要害处猛踢猛踩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