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商人无奈:“这……价格也太低了……”
程奇瑛讨价还价:“老板,这个小丫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过段时日我还要在你这买些有技艺的人,这价格总不会低了去吧。”
奴隶商人咬咬牙:“行!”
签完契书,程奇瑛就带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归家。先让她们把头发仔细梳好,里里外外都得洗干净,脏衣服都得换下来烧掉。大的那个还好,小孩子头发却长了虱子,年纪看上去比三娘四郎大不了多少。程奇瑛递过一把剃刀:“你自己把头发剃光!就在院子里剃,趁着今日太阳大,剃完洗个头才能进屋!”
那小孩踌躇片刻,答应了。待两人洗漱一番,已经是傍晚了。程奇瑛问两人:“你们可有姓名?”
大的那个老实说:“没有。”小孩子支支吾吾半晌,回答道:“我叫阿羊。”
“那行,你是阿羊,”她对女人说道,“那你是阿知。”陈奇瑛对他们说:“这家中只有我们兄弟姐妹四人,事务并不多,我也不会苛待你们。如今我正做着吃食的小生意,就在本坊,如今也不缺人手。你们要做的,无非就是备菜洗碗、浆洗衣物等,不是多难的活计。除此之外,阿知还得陪我出去采买。以后等开了铺子,活儿才会多起来。我想到的就这些了。”
“是,二娘。”两人俱都回答道。
“阿羊,你既说你识字,吃完饭让大郎考校你一番。你脸上的伤还没好,我这几日也不让你干重活,大郎也不需要你磨墨伺候,我们家的人还没那么金贵。闲暇时你只需看着三娘和四郎别到处乱跑,知道了吗?”
阿羊洗干净脸,即使变成了个脑袋光溜溜的小光头,有了栖身之所,整个人神情都放松了些许,更看得出容貌的秀丽:浓眉,长睫毛长而卷,大眼睛扑闪,鼻头小小。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阿羊小小声:“我自己划的……”
“行吧,”程奇瑛不再多问,摸摸她的脑袋,“吃饭去吧。”
哪知道阿羊三日后给了她一个大“惊喜”!当天晚上吃完饭,程奇瑛正对阿知吩咐道:“洗完碗就烧水,今日太阳大,所有人都得洗个澡。”
阿羊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拼命咬了一下唇,下定决心,往程奇瑛面前跪下了:“娘子,我对不住您!”
整桌人都没有说话。阿羊低着头说:“我这几日一直都没说实话,我,其实我不是小娘子!”
四郎嘴都张大了,这么漂亮好看的人,怎么看都是个小娘子呀!三娘伸着指头,气愤道:“好哇!原来你是男的!怪不得你来那日,姐姐要帮你洗澡,你不肯,关起门来自己洗!”
程奇瑛淡然道:“你先起来,别跪着,我们家还不兴这套。说说怎么回事?”
阿羊不肯动,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中蓄着泪水,将落未落:“我,我被打晕之后,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脑袋好疼,不知道自己是谁,有多大了,待了多久,只知道别人叫我阿羊,而且醒来的时候就穿着女孩子的衣裳。”
“那你为何第一天不说?”
“我怕!”阿羊直起上身,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怕娘子恼了我,把我发卖回去。”
“唉……”程奇瑛直叹,“我瞧你肌肤娇嫩,手上也没有茧子,是没有干过重活的样子,你还认得字,家里条件不会很差。”话没有说完,十有八九是天杀的拐子不知从何处拐来的。
“你当真对你的父母亲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么?”程奇瑛实在看不过去,示意阿知用帕子给他擦擦脸。
“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阿羊抽噎道。
程奇瑜在旁边一直看着,这时候发话了:“今日就早些睡吧,不用歇在倒座房了。料想你小小一个孩儿,晚上一个人睡着也怕,搬到四郎房中吧,用屏风隔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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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穿上夏衫时,程奇瑛终于攒好钱,也选好了铺子,只待装修一番就可以正式开张!孟琳累了几个月,也不打算摆摊,对程奇瑛说:“其实我还是沾了你的光呢,要我摆摊子,可想不到那么多点子。爹娘正为我说亲,我干了这么久,就是想在出嫁前攒点私房钱,免得以后两手空空。”
程奇瑛一怔,她还把孟琳当做青春期的小女孩,这时才意识到她这个年纪已经可以结婚生子了,一时怅然。孟琳说:“你开业那天,我定是要去的。”
程奇瑛挑眉:“好!”
程奇瑛的饭馆是和程奇瑜实地考察了好久才选好的,人流量大,本来价钱有些高。不料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万幸火没蔓延到别处去。店主人原先是卖烧麦的,年岁已高,火灾后干脆放手不干了,回家养老。程奇瑛没那么迷信,抓住时机租了下来。那店主人说:“本来我还有些用具,当时还想着不要了,留给后来人呢。唉,一把火都烧没喽。”
前店主重新刷墙,只刷了前半部分,面上好看,灶房里的墙还是黑漆漆的。程奇瑛和铺子主人交涉许久,对方才同意修葺灶房。等到厨房工具零零散散被运进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已经是七月了。
程奇瑛掰着指头算:“唔,刚开始不要那么多人,我一个人做吃食就够了。阿知就当店小二,接待客人整理桌子,阿羊太小了不算。还差一个账房先生……”
程奇瑜听她这番话,说:“你可别忘了我,简单的记账我又不是不行。”
程奇瑛翻了个白眼:“是谁前几天说自己明年要参加解试的?你自己说的话不记得了?当账房,从开门到关门,一天都离不得。你还能抽出心思读书?”
“罢罢罢!”程奇瑜耸耸肩,“我温书去了。”
七月中,程奇瑛敬告诸位客人:“这些时日多谢各位照顾我的小本生意。我已经在本坊租了个铺子,在宜民街,以后专做午晚两餐,就不在这摆摊啦。”
有客人惋惜:“程二娘子,那以后还有这肠粉吗?我这可是天天都吃不腻呀!”
程奇瑛十分抱歉:“这个只有早上才有,以后不打算做了。您别伤心,以后我的饭馆里菜式更多,包您满意!”
说完开始分发手里的手工小纸片:“七月二十当天,只要诸位凭借这小纸片进饭馆,吃饭一律八折!只限当天本人,过时不候哈!”
没抢到纸片的顾客大声道:“我没抢到!我从你第一天摆摊就买了,这不公平!”
“哎呀哎呀,别急,”程奇瑛笑眯眯,“老顾客的脸,我都记得牢牢的。您到时只管去就是了!”
程奇瑛往人群中扫了眼,今天田六娘不在。这段时日田六娘依旧来,不过频率没有以前高了。她也曾向程奇瑛抱怨:“不知我伯母那侄子和狐朋狗友去哪家吃花酒去了,天天在外鬼混,只会吃喝玩乐,还说自己是读书人呢。”后来则是:“这都半个多月了,竟还没回来!别是喝死了!”
程奇瑛手上动作不变,面色依旧:“唉,也许是看上哪个花魁,两人私奔了。”
七月十七,程奇瑛在饭馆外贴了张告示:本店招账房先生,包吃包住,薪资面议。七月十九,程家众人都来小饭馆看看准备工作。三娘和四郎兴致勃勃,因为后面留了他们的房间。两个人乐得到处乱跑,尖叫起来。阿知去整理自己的床铺,阿羊跟在程奇瑛身后,像个跟屁虫似的。
唉,可怜又可爱的小孩。
程奇瑛摸摸他的头,头发长出一茬来,微微刺手。她缓声说:“这后面也有你的床铺,依旧是和四郎一块儿,行吗?”
阿羊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娘子,我今天能干些什么呀?”
“那你就去灶房帮忙生火吧。”程奇瑛看他不做事就坐立难安的样子,布置了任务。这些天她发现,阿羊切菜水平十分糟糕,比三娘还要差。铺床嘛,勉勉强强。叠衣服扫地之类的活倒是干得不错,可浆洗衣物是惨不忍睹,只知道泡在水里面,下一步就不知道干啥了。烧火也还行,不是十足的小白,真是奇怪!
阿羊迈着短腿去厨房了。晚上懒得弄些复杂的菜,程奇瑛打算只做一锅鸡爪炖排骨,简单又下饭。排骨要选猪前排,油脂丰厚。鸡爪洗干净,剁去前面的小爪子,下面的关节积液也要清理干净。
随后便是焯水。冷水下锅,倒进排骨和鸡爪,程奇瑛用手指估摸着水温,等到七十度左右就往锅里加点冷水。水温绝对不能太高,不然血水不能全部逼出来。
油热之后倒入葱、姜、八角,再一股脑倒入焯完水的鸡爪和排骨,土灶的锅足够大。程奇瑛等待葱姜爆香之后,放入盐、生抽、老抽和五香粉,生抽提鲜,老抽上色。颠锅翻炒,每一个鸡爪、每一块排骨都被染上色之后,程奇瑛倒入开水,慢慢炖煮,约莫要一个时辰。
阿羊坐在小板凳上,闻着肉香,猛然耸动小鼻子。没想到程奇瑛盖上锅盖绕过来了,被看见这副模样,心中有些不好意思,傻乎乎地对着程奇瑛笑了起来。
程奇瑛问道:“饿了吗?”
阿羊眼睛亮晶晶的:“……嗯!”
程奇瑛从兜里掏出一块麦芽糖来,递给他:“甜甜嘴儿,还得等一个时辰呢。”三娘这时跑进厨房来,见此情状,重重“哼”了一声,对着程奇瑛撒娇道:“阿姐,我也要~”三娘这是记仇呢,觉得阿羊前段时日骗了大家,至今还气着。三娘还没有明确“奴仆”的概念,那时家里突然来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姐妹,三娘满心以为以后有人同自己一块儿玩了。没想到小姐妹变成男孩子,简直是天降霹雳!程奇瑛看破不戳破。
四郎跟在三娘屁股后面也进来了,同样撒娇卖萌:“我也要我也要!”
大火收汁,一大盆鸡爪炖排骨被端上桌,这样的炖菜,冒着热乎气,就是要黏黏糊糊。阿羊猛吸了一口香气,说道:“娘子的手艺,明日开张,定能招来许多客人!”
夹起一块放进饭碗,让晶莹的米饭也染上酱汁。排骨轻轻一抿,无需用力,肉就脱落下来,鸡爪上都是胶原蛋白,用力一嗦,咸香充盈着口腔,一口肉就着一口饭,贼舒坦!
三个小孩都吃得上头,干脆连筷子也不要了,直接用手抓着鸡爪吃,边吃边哼唧,脸上吃成个花猫。四郎吃完了还要吸手指沾上的酱汁,感慨一句:“好好吃呀!”程奇瑜吃完四大碗饭,也不顾形象,瘫坐在椅子上揉肚子。
一行人吃饱喝足,阿羊去收拾碗筷。夏天天色黑得慢,傍晚时分,霞光漫天,程奇瑛眯着眼睛休息呢,忽然见饭馆门口出现了一个人,一时看不清他的正脸。
那人问道:“请问,这里有还有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