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也没关系的啦。”黎芝柔声说道，“不经练习，哪能天然领悟呢？你先试试吧。不要心急，慢慢来就好。”

“剪坏了怎么办啊？”梨花似乎非常担忧这个问题。

梨花这么小心翼翼的态度，黎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黎芝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余庆认为梨花是“怕生”的。

“怕生”不一定只是拘谨、不爱或不敢说话。害怕别人不高兴，也算是另一种“怕生”了。

“剪坏了也不算什么吧？一定要某个来人负责的话，那当然算我的过失呀！”黎芝鼓励地说道，“是我让你用我的花样练手的，难道你觉得，我会叫你‘赔偿损失’不成？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当成商品能不能卖出去，还是个未知数呢。”

“‘未知数’是什么啊？”梨花的表情有些茫然呆滞。

“就是说‘完全不确定的事情’啦。”黎芝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梨花问她的各种问题，表面上，都很简单。但说真的，她好多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真是稀奇的体验，黎芝今天才意识到，这些问题的存在是如此难以解释。

那些表面简单、以为可以轻松理解的事情，一旦需要向别人解释时，就变得如此困难，使人意识到自己的无知……

“那……我现在可以剪吗？”梨花似乎在勉强自己鼓起勇气，她有点困扰地说道，“我还是觉得，自己只会剪坏荔枝姐的心血而已。”

“什么心血啦！这就是我随便画来玩的小玩意而已！”黎芝用力摇头否定道，“别担心，放轻松点啦。我不会怪你的。”

“那……”梨花似乎还是想说些什么，但黎芝坚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在呢。我有分寸。”黎芝说道，“你不要怕。动手剪纸吧。”

于是，梨花把那张纸片拿了起来。可惜，她看起来战战兢兢的，十分害怕。

“你怎么还是因为这种小事害怕啊……”黎芝轻柔地微笑了一下，说道，“虽然我也常常因为小事而觉得紧张，但我还以为，你是十分开朗明快的性格呢。”

“因为这是荔枝姐的心血啊……”梨花很缺乏自信地说道。

“没关系的啦……”黎芝说道，“能够教你学会类似剪纸的手艺的话，我也真的很高兴……我本来就喜欢教‘关心的人’各种事情啦。”

“嗯……好的，我知道了，荔枝姐。”梨花像是害羞一般地低下了头。

这时，黎芝却想起了一个之前被她忽略的问题。

为了避免遗忘，她立刻问道：“对了，你喜欢我看着你剪纸，还是喜欢我移开眼睛，不去看你剪纸？哪种更能让你心情轻松、不那么紧张呢？”

“我嘛……”梨花抬起头来，眼睛里很是迷惘，她想了想，说道，“我哪种都可以的。只要能让荔枝姐高兴就好。”

“那么，我就一会儿看你，一会儿不看你吧。”黎芝微笑说道，“一直盯着你的话，眼睛可能会很疲惫，但完全不盯着你的话，又实在好奇。所以，就取这样的‘折中’啦。”

黎芝说到做到。真的就如她之前描述的那样，一会儿看梨花，一会儿看窗外。

其实这样做也很累，但问题不大。

不过，看着看着，黎芝出现了有点走神的迹象。

秋墨说不定会突然过来，黎芝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如果秋墨又找机会和黎芝单独说话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本人觉得，自己一定会考虑和他大吵一架，怪他没有跟着自己一起过来吧。

但这样的想法，依然是幻想而已，秋墨一直没有来。

看起来，莫非，秋墨今天是不打算在这里住宿、过夜了吗？

黎芝意识到这一点，觉得自己执著赌气的心态有些可笑。但她没有自嘲，而是又沮丧了起来。

梨花并不知道黎芝的烦恼，她认真地剪着纸。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梨花终于剪了自己的第一个剪纸出来。

“这个怎么样？”梨花很忐忑地问道，“荔枝姐怎么看？”

“我觉得挺好的。”黎芝翻来覆去地、看着梨花剪出的这个图样。

刀工很粗糙。感觉上，像是用不惯剪刀的人剪出来的。下刀的线条非常不流畅，很笨拙的样子。

尽管如此，一个真正被剪坏的地方也没有发现。

黎芝的剪纸，线条、空间都十分纤细。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容易剪坏。

但梨花却是笨拙地第一次剪的时候，就一道口子也没有剪坏、剪穿了。这很难得呢。

“合格了。”黎芝最终如此评价道。

“真的吗？”梨花惴惴不安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呀。”黎芝平静地微笑着，说道，“梨花也不用这么紧张的吧，这只是很普通的剪纸，就算剪好了也不代表什么成就。我干吗要骗你呢？”

“那、那就好……”梨花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那么，所以……我的技术，也不是非常差的？对吗？”

“对呀。”黎芝点点头，说道，“这样吧，我再画两个剪纸样子给你。你练习慢慢剪出来吧。”

黎芝口中说的两个，就真是两个。

她画了一只猫、一个唱戏的小人之后，都递给了梨花。

“就两个吗？”梨花看起来有点失望，她说道，“我可以多练习几个的。”

“练习两个已经不错了。”黎芝说道，“再多的话对你的负担就太大了。别担心，慢慢来就好。循序渐进嘛，如果一开始就给你太大的练习量，你会‘累伤’的。”

“这样啊……那谢谢荔枝姐了。”梨花似乎不太满意，但也接受了黎芝的安排。

就这样，又过了一炷香功夫，梨花把这两个剪纸也剪了出来。

“怎么样？有进步吗？”梨花有些战战兢兢地问道。

黎芝看了看梨花剪的两张剪纸。不能说有进步，但当然也没有退步。

还那样吧。稍微有点毛刺，和之前的效果没太多区别。

“没有。”黎芝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实话，“这个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进步的啦，你不要心急。慢慢来肯定会有进步，但一口吃不成胖子哦。”

“我知道了。”梨花似乎还是稍微有点沮丧，但黎芝不打算改变自己之前的评价。

“今天就这样吧。”黎芝说道，“我们是不是该睡觉了？天已经有点儿黑了。”

“荔枝姐真早睡呢。”梨花说道，“其实……我希望荔枝姐能给我讲几个‘故事’。”

“啊？为什么突然要我讲故事呢？”黎芝很疑惑地问道。

“因为……”梨花欲言又止，想了半天说道，“我觉得，荔枝姐像是‘有故事的人’吧。”

“什么呀……你把这个词儿理解错了吧？”黎芝忍不住纠正道，“‘有故事的人’的意思是，经历的事情很多、经验比较丰富的人。这里的‘故事’，指的是发生在他们本人身上的故事。但你想听的，应该不是这种‘故事’吧？至于我自己，我在京城只是一个学生而已，我哪里有什么故事可以说呢？”

“不……我觉得我没有说错。”梨花坚定地说道，“我就是觉得，荔枝姐有很多丰富的人生经历嘛。我想听一听，不行吗？”

“……”黎芝沉默了。

“啊……难道，这果然是不能问的吗？”看到黎芝露出为难的表情，梨花的表情也跟着瞬间担忧起来，她说道，“对不起，请不要在意我的话，当我没说吧！”

（怎么说呢……梨花这孩子，还真是一边大大咧咧，一边小心翼翼呢……）

黎芝有点苦笑，其实她很能理解梨花的心理。

要是自己有个从远方而来的表姐，而且这个表姐还曾经有过“被弄错了的孩子”的身份的话，黎芝肯定也会很希望表姐能讲讲自己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经历与心路历程的。

而且，如果表姐不说的话，黎芝也会一边心里非常想询问，另一边又担心太过失礼而不敢提及的。

“嗯……其实你不用太为这件事拘谨的。”黎芝摇了摇头，温和地说道，“我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啦。只是，怎么说呢……我还没有勇气直接把这些过往说出来。对我来说，这些事情是刚刚发生没多久的事情，说出来是很痛苦的。不过，我喜欢你们，也喜欢‘辉山’这里的生活，所以我想，我应该很快就会度过这种难受的阶段，变得对过去可以付之一笑吧？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会主动说出来的。”

“啊……真的吗？荔枝姐真好！能够被荔枝姐信任，我也真是高兴呀！”梨花的表情，又变得明朗起来，她说道，“如果荔枝姐能接受这里的生活的话，那实在是最好不过了。我总是担心，这里的生活和京城的生活落差太大，荔枝姐会受不了。而且，我也真的想知道京城那边的人的生活状态……”

“听我讲讲京城那边的人的生活状态，你就会满足了吗？”黎芝望着梨花问道，“即使不是故事，也可以吗？”

“那当然！”梨花兴奋地说道，“京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要是荔枝姐愿意告诉我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嗯……我想想。”黎芝这时才意识到，其实说出这些还挺有必要的。

如果不是现在说出来的话，过了一段时间，自己就会慢慢淡忘，说的也不会那么清楚了吧。

早点说出来就好了。

这种有关生活方式的内容，也不算是什么隐私，没必要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