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谌再睁眼,酒店房间只剩他一人,从昏迷到现在一直保持昏迷的姿势。
他第一时间就是检查自己的身体,摸到没少零件才放松肌肉,瘫在地上舒了一口气。
谢谌现在很是虚弱,毫无气色,眼下青紫交加,是被揍一拳后未化开的淤血,清秀俊朗的脸落了彩,表情阴鸷忧郁。
整个房间除了床就没有完好物品,三面墙壁半米高的位置印上好几个脚印,大片的玻璃瓷片也因反复踏碾成了碎渣,像铺了一地钻,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缓过神后,谢谌又站起活动麻痹许久的四肢,没指望失去意识期间周言晁会好心到照顾自己,不做坏事都谢天谢地了。
细数下来,周言晁有很多次杀他的机会,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都没动手,一种不爽感油然而生。
就像猫鼠游戏,明明可以咬断脖颈叼着猎物扬长而去,却选择逗留原地并屡次故意放跑猎物,再漫不经心地制服,如此往复,戏弄他,游刃有余。
谢谌嘴疼得发出“嘶”的声音,沈星下手也不轻,没骨折已经是万幸,他现在只是有些虚弱。
他踩过碎玻璃,踏着咯吱咯吱声到床头去查看手机。
还有15%的电……
等等,这个屏保是怎么个事?
为了方便识别字体,他喜欢用纯蓝色底图,但现在更换成纯白色背景,几乎看不清年月日和具体时间,反而黑色方正楷体实在惹眼——
上面写着:给我打电话
谢谌解锁手机后更加无语。
不光他的壁纸,甚至随便点开一个软件,主题背景和头像都换成了“给我打电话”的图……
“有病。”谢谌低声骂道。
正巧有电话打过来,来电显示居然也是——
给我打电话
“…………”
谢谌接通,“我给你钱先去挂个脑科吧。”
对面迟疑一秒,“啊?阿谌,你在说什么啊?”
“?”
声音不是周言晁的。
“裴墨衍?”谢谌试探询问,再看了一眼备注,又暗道:周言晁乱改备注真该死。
谢谌叹了一口气,“抱歉,我以为是其他人打来的,不是在说你。”
“你声音怎么了?”
谢谌摸了摸脖颈,“没有,就是喉咙有点干。”他现在有点口渴。
“从前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你,我很担心你,阿姨说你去S市旅游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要是再打不通电话就打算去S市当地的派出所报警了。”
距离绑架居然已经过去两天了吗?
“没有,手机坏了,电话卡也不知道被我弄丢到哪儿了,刚补办上。”谢谌面不改色地说胡话。
“哦,是这样的吗?”
谢谌听到幽幽的问句莫名心虚,就好像对方知道自己撒谎,在等自己开口说实话。
裴墨衍:“你该不会是……”
谢谌屏气凝神,心里盘算找其他谎言掩盖。
“被骗进传.销组织了吧。”
“?……”
刚刚那果然是错觉。
“虽然A市和S市都在一个省,但治安天壤之别,S市有不少传.销窝点,据说还收买了警察,要是进去了真的很难出来。”
谢谌看着脚边的碎片,赞同裴墨衍的话,这里治安确实很差,他连S市的地都还没踏热乎就被野党的人绑架了。
“我要是真被洗脑成功搞传销去了,肯定第一个拉你进组织。”谢谌揶揄道。
“……我真是谢谢你啊!”裴墨衍不死心,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要我去陪你?你个omega,要是出事……”
“你就老实上班吧。”谢谌委婉拒绝裴墨衍的请求,他按了按脸上的淤青,疼得直皱眉。
这鬼样子也不能见裴墨衍啊,不然这家伙又该担心了。
通讯结束,手机刚从耳边拿开又震动响铃了。
还是刚才那个备注。
两人同时开口。
“又怎么了?”
“醒过来了?”
这回是崔瑛……
谢谌有些头疼,不知道周言晁把他通讯录里多少人改成这个备注,随后又反应过来,现在时间是下午五点,崔瑛怎么知道他才醒。
难不成周言晁跟她说了什么?
“谢谌,劳驾下次出.轨找个有品的吧。趁你睡着发那种照片给我妈,要不是我一口咬定是ai合成的,婚约就作废了。”
“?”谢谌一脸懵。
在谢谌认识的人中,崔瑛是情绪最稳定的且从不过问自己的事,天天不是在手术室就是跑实验室,众多医学生吐槽“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但崔瑛从始至终未抱怨一句,怀揣甘愿将生命奉献给医学的态度走到今日。
但这回隔着屏幕崔瑛的情绪都能流露出来。
谢谌挂断电话去找聊天记录,看到那张图的瞬间脑中的某根弦“啪”一下断了,弹得他头痛不已。
“哈……”
他慌忙将衣摆撩至胸口,白皙的皮肤上深红错落分布,被衣服布料蹭得形状模糊,仍依稀可见是口红印,胸前、腹上、腰侧全是……
咚!
谢谌狠踹一脚床,床的质量本就不好,再加上昨晚两场斗殴架子更加脆弱,这回不堪重击直接散架倒塌在地板上。
他站在废墟间,出奇的冷静,开始在通讯录里翻找周言晁留的号码。
惨白的指节滑动屏幕。
放眼看去全是清一色的“给我打电话”,眼睛和大脑都快不认识这五个字了,像是什么恶毒的咒语,唤起了谢谌的憎恶。
划拉半天,终于找到一个与众不同的备注——
宝贝,打这个
对方甚至还在后面备注了一个红色爱心符号。
“呵呵……”谢谌真的被这人气笑了。
谢谌顶着凌乱的发站在卫生间的镜前,拨通那个号码,“宝贝,好玩吗?”
长时间未进食饮水,声音低哑具有磁性,倒真像是才苏醒的人在睡意朦胧间喊出的暧昧话语。
对方笑着轻声反问:“好看吗?”
谢谌揪住领口将短袖从头上拽掉甩到一旁,尽管做好心理准备,但直观的视觉冲击强烈,他的灵魂仿佛被撞击,下一秒就要出窍,不敢承认这是他的身体。
周身吻痕错落,谢谌对镜用掌心狠狠揉搓皮肤,企图消除这恶心的印记,但适得其反,将艳丽的口红晕染得更开。
它们一朵朵像罂.粟,被血肉滋养,肆意绽放撑破肚皮,妖冶又致命。
这具身体看起来真的好淫.乱。
谢谌看向洗手台上的那管口红,“恶心的东西,给你亲爽了吧?”
“你没那么大魅力让我亲自涂上口红把你亲个遍。”
谢谌曲解了周言晁的意思,难以置信道:“你找其他人干的?”
周言晁笑了,“大半夜的,我上哪儿去找人奖励你?”
“……”
“画的。”
“……你真的有够幼稚的。”
周言晁听出谢谌语调没方才低沉,“现在不气了?”
“嗯,比起我的艳.照流出,好像你的亲吻更让人反胃啊。”
就像是拆屋效应,先提出困难的要求,再提出难度较小的,后者接受度就提高了些。
显然,谢谌宁可名声被败坏,也不愿让周言晁碰。
“野党的人给出了个好提议,出轨怎么能只能让原配知道呢?”
所以就在他身上画下这么多亲吻的痕迹然后拍照发给原配的母亲吗?
谢谌反复擦拭抠弄皮肤,左手一片猩红,像在掏自己的内脏,但这口红很难掉色,他很快就放弃这无意义的举动。
“演上瘾了?”谢谌手撑洗手台的石板,死死盯着镜面咬牙一字一顿地说:“这么想当小三的话,那你倒是让我操啊。”
“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主人,你的狗狗还在外面为你奔波呢。”
“哦,这条狗死外面最好。”
“真冷漠啊——”周言晁笑了笑,“可惜,死的不会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谢谌怔了怔,“什么意思?”
“沈星在我这儿。”
周言晁坐在公寓沙发上,手撑脑袋悠哉悠哉,眼眸半垂俯视距离不过一米的女omega。
客厅没开灯,临近傍晚,窗帘半遮,投射进来的一束光盖在沈星身上,她此时侧躺着,双手被束缚在背后,头发如水中海藻扩散在地面。
周言晁能抓住沈星一点都不奇怪,即使不动用A方的力量,仅凭他与生拥有的权势也可以追踪到沈星的下落。
谢谌想不出周言晁抓沈星的动机,但沈星死了对他来说还是有好处的,毕竟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知道刘鸣泽的人。
万一刘鸣泽生前向某人透露过自己要加入O方的消息,O方的人调查到这儿来很容易露馅儿,所以只有尽可能铲除刘鸣泽的亲近之人……
他没能对憔悴不堪的刘母下得去手,但沈星不一样,野党成员手染数人鲜血,“滥杀无辜”的负罪感由此转化为“为民除害”的心安理得。
再者,借周言晁的手处理,自己也不会有任何嫌疑。
周言晁挂断电话,注意到沈星的目光,皮笑肉不笑道:“为什么这么看我?他死了可不行。”
沈星处于劣势,表情依旧透着不屈,一语道破:“别装深情了,昨晚我挂断电话的时候你就已经到酒店了,你明明眼睁睁看着我揍了他那么久。”
周言晁没否认,浅笑道:“我说的是,他死了不行。”
沈星愣住了。
“随便进行阉.割,操作不当、伤口感染和失血过多都会导致死亡。”
沈星不太理解周言晁的脑回路,但很快得出结论,两人并非情人关系,而且这个alpha还很讨厌,不,恨谢谌。
或许,他根本不在意谢谌身上的伤痕和身体是否健全,他只需要谢谌活着,是最人类基本的存活,只要心脏会跳动,口鼻会呼吸就行。
与其这样,那个omega还不如痛痛快快死在她手里,也比落在这个变态alpha手里被折磨好。
“那个omega真可怜。”
“还是可怜你自己吧。”
黑影逼近,掩盖铺在沈星周身的光辉,犹如抹杀她的存在。
枪口紧贴在沈星的额头上,她心跳当即漏了一拍,紧接着是迅速狂跳,嘭嘭,嘭嘭,心脏跃动声震耳欲聋,似丧钟鸣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