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审讯室出来，马可为立马语气愤懑地说道：“这个男的可真是操蛋！太丢人了！”

程森想了一下接下来要去见的人，挑挑眉，没搭话。

“公寓那边去了吗？”

“方蕊他们已经在路上了。”马可为回答。

程森低头确认时间：下午四点四十分。

汪青筎不知道自己在这间封闭逼仄的小房间里待了多久，被带进来的时候手机手表都被拿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房间的隔音太好，他竟一点点细微的声音都听不到，整个房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移动时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愤怒疑惑的情绪逐渐被慌乱和恐惧所取代，汪青筎的后背一阵阵发冷，他的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而每一种都昭示着他悲惨的结局。

咔！

房间的门动了！

汪青筎看到程森和另一个上次见到的警察走了进来。他立刻激动地叫起来：“程警官！程警官！”

“坐好！”马可为吼道。

上次询问丁嘉的时候，程森是主导者。他完全没曾把这个看起来是小兵的人放在眼里，这时被这么一呵斥，汪青筎倒是愣住了。他老老实实地坐回到座位上，脸涨地通红，语气生硬地质问道：“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我犯了什么事！你们，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

汪青筎将眼神落在程森身上，程森则避开他的眼神，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着什么。汪青筎不禁一慌，心里更没了底。

“昨晚11点到今早凌晨六点，你在哪里？”

“……和几个朋友喝酒。”汪青筎补充道，“应酬。”

“最后一次见丁嘉是什么时候？

”

“前天早上。”

“之后再也没见过？”

“是。”

“为什么偏偏今天去找丁嘉？”

“我一大早被电话吵醒，都在问丁嘉的事情。那时候我才知道网上出了帖子。”汪青筎回答，“我就赶紧去丁嘉家看看，没想到……”

“近段时间丁嘉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没有。”

“汪先生。”一直没说话的程森此时突然开了口，语气比身边的小警察柔和许多，但问出的问题却像带着刺，“丁嘉在服用抗抑郁药物，你知道吗？”

汪青筎身体轻微颤动了一下，“……我不知道。”

“哦？你不知道？”程森故作惊讶，“那你这个经纪人，做得似乎也不太合格啊。”

汪青筎瞥了他一眼，便又刚听到他问道：“你觉得丁嘉因为什么抑郁？”

汪青筎眼神飘向一侧，“明星是公众人物，那压力大，看到一些不好的评价，都有可能心情不好。抑郁嘛，不就是想的太多，只看到那些不好的东西。”

“对于丁嘉的死，你有什么想法？”程森突然问道。

汪青筎注视着他，眼神闪烁，“……我能有什么想法。”

程森注视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突然又变得轻松起来，“汪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经纪人这一行的？”

汪青筎不明白他的意图，只谨慎地回答，“……四五年了。”

“那应该带过不少艺人了。”程森说，“丁嘉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的？”

“她出道的时候我就带着了。”汪青筎回答，“从17年开始。”

“那到现在三年多了。在你看来，丁嘉是个什么样的人？”程森问。

“丁嘉，她，很听话。”

“听，话。”程森重复道，“那你觉得，如果受到胁迫，丁嘉会反抗还是妥协？或者说，听话。”

汪青筎心头一颤，直直地看着程森，而程森面色如常，眼里的冷意却像利剑，向他直刺过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汪先生，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汪青筎一愣，完全被对面人的提问方式毫无头绪，“……不知道。”

“四点五十一。”程森做了个看手表的动作，“距离【演奏者】发布视频已经过去五十一分钟。”

汪青筎明显慌了神。

【演奏者】死亡预告的帖子他早就关注到了，也绞尽脑汁地猜想过此人的目的，甚至对丁嘉的那段音频仍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现在听到警察这样问，想必确实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大事”。

“什么视频？”汪青筎强装镇定地问。

程森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屏幕转向汪青筎，点开了丁嘉的视频。

汪青筎眯起眼睛向前探身，真的是丁嘉！

“大家好，我是丁嘉。我想这个时候我已经到了天国。天国……”

视频里的人突然消失了，手机屏幕变成了黑色！

汪青筎睁大了眼睛，难掩惊慌地看向程森。

程森将手机扣在桌子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五分钟的视频，你猜猜丁嘉会说些什么？”

汪青筎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像高跃出水面的鱼，直往嗓子眼冲。他接连咽了几口唾沫，故意压低声音说道：“我怎么会知道。”

“那我替你猜一猜。”程森慢条斯理地用手指轻叩在手机上。

哒。

“恐吓。”

哒。

“□□。”

哒。

“□□易。”

哒。

“毒品。”

汪青筎像被人用重拳一拳一拳打在头上，天旋地转，晕头转向。他脸色煞白，手脚像泡在冰水里，没了知觉。

“每一条，”程森突然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汪青筎，“都是重罪！我来告诉你，丁嘉受到胁迫是什么样子！她挣扎！痛苦！生不如死！”他一把揪住汪青筎的领口，“就像你现在这样害怕！在你的眼里这是什么！是听话！她是什么！摇钱树？还是傀儡？她可以是任何东西，唯独不能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

“我什么！你还能说什么！你现在要说的话就是坦白！是忏悔！你已经完了！”

汪青筎脸色煞白，程森涌动着熊熊烈火的眼睛紧紧地将他包围，让他感到自己无所遁形。

他想，全完了。

“嘭！”

突然审讯室的门被大力推开，张局站在门口，身边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程森！放开他！”张局急吼道。

西装革履的男人开了口：“我是汪青筎先生的代理律师，我的当事人有权保持沉默！对你们的非法拘禁行为，我的当事人会依法维权！”

汪青筎这才反应过来，愤怒又心有余悸地看向程森。

程森懊恼地将他扔回座位上，一拳砸在墙边。

就差一点！

回办公室的路上，马可为垂头丧气，一脸苦大仇深。

程森余怒未消地问道：“上一个操蛋，这个呢？”

马可为梗了一会，咬牙切齿道：“……一个比一个操蛋！”

方蕊接到程森电话时，正在福岛公寓的调控室调取昨晚的监控。

“喂，程队。”方蕊眼睛盯着屏幕，视频里披头散发、魂不守舍的丁嘉跑出了公寓的大门。

“怎么样？”程森问。

方蕊拉动监控视频上的时间轴，回答道：“昨晚11点46分，丁嘉从公寓大门离开，之后没有再回去。”

“之后去了哪里？能找到她的行踪吗？”程森问，“她在死之前肯定跟那个爆料人有接触，而且最有可能的就是在福岛公寓到自己家的这个时间段内。所以把能搜集到的信息都带回来。”

“知道了，程队。”

按照从死亡现场公寓调取的监控来看，丁嘉凌晨2点左右开车进入小区，如果直接从福岛公寓出发，时间只需要半个小时车程。那么从11点46后到2点之间多出来的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她干了什么？去了哪里？

挂了电话，方蕊继续要求调取了停车场的监控。

福岛公寓为地上停车场，位于公寓的东侧。监控覆盖面积也仅为进出口位置，从监控中可以看到1点半左右，丁嘉出现在停车场入口，几分钟后，丁嘉的车驶出停车场。

“暂停一下！”方蕊突然要求道，她指着丁嘉的身影，“放大，再放大。”

进入停车场时，丁嘉的手上多了一样东西：一个单反相机！

方蕊和身边的王喆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确信丁嘉走出公寓时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那么这个相机很可能就是【演奏者】的物品，也就说明她确实在离开福岛公寓之前和【演奏者】有过接触！

福岛公寓是一处经济型复式公寓，并没有像一般的小区一样将居住区域划分出来，因此它相当于是开放式的居住区。而闫楷居住的这栋正好位于临街的位置，因此公寓一楼多为一些商铺。

公寓楼下是一些绿化设施和两处长方形的花坛，花坛内是一些不知名的早已败谢的残枝。这些地方是没有设置监控设备的，因此只能从那些商铺来碰碰运气。询问了几家商铺后，没能得到任何信息，因为大多数店家营业时间不超过10点，既没有目击者，也没有覆盖面超过店铺范围的监控。

方蕊和王喆霜打的茄子一样蹲在福岛公寓的楼前，思索着丁嘉从公寓出来后所能去的地方。突然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装袋出现在两人眼前，上面的24小时标志让两人猛地站起了身子。

正要从两人面前绕过的年轻男子明显被吓了一跳，以一种惊慌且愠怒的表情撇了两人一眼。

“你好！请问这个是在24小时便利店买的吗？”王喆指着袋子问道。

“是啊。”男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有些嫌恶地向右一指，“就在那边嘛。”

便利店的位置在右侧另一处公寓楼的一楼，因为正门位置位于另一侧的临街方向，因此刚才并没有被方蕊他们注意到。

走进便利店时，店里自动响起叮铃铃的音乐声。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年轻女孩正在整理货架。

“欢迎光临！”听到声响，她转过身来对来人招呼道。

方蕊两人径直走过去，出示证件后，女孩的表情有些紧张。

“不要害怕，我们只是想简单问一些问题。”方蕊立刻换上“职业微笑”，温和地问道，“昨天晚上是你在店里吗？”

女孩摇摇头，“不是，是另一个同事。我下午四点跟她换的班。”她又再次摇摇头说，“还有一个，我们是三班倒，昨晚12点之前是虹俊，12点以后是清姐。”

“你能联系上他俩吗？”方蕊问。

女孩点点头，拿出手机，“我有他们的电话。”她略一思索，问道：“我先打给谁啊？”

方蕊想了一下，说：“你们一般换班的时候是提前多久到店里？”

“嗯，大概十分钟吧，换换衣服，交接一下什么的。”

“好，那先打给12点以后值班的吧。”

电话响了几声便接通了，一个柔和的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喂？笑笑啊，怎么啦？”

女孩看了一眼方蕊，对方对她点点头，“清姐，咱们店里来了两个警察，说想问一些问题……”

情况显然完全不在对方的意料之内，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警察？是警察让你找我吗？”

方蕊对女孩伸出手，微微低下身子，将嘴对着手机说道：“您好，女士。我是景山区刑侦大队的方蕊，请不要紧张。我们正在调查一起案子，案子本身跟店、跟您本人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啊，好的。”对方回答，“您想了解什么？”

“昨天晚上你几点到店里的？”

“11点55左右吧。”对方回答，“比平时晚了一点点。”

“你是从什么方向到达店里的？有没有经过公寓的17号楼那边？”

“我是从17号楼那个方向过来的。”对方回答，“我就住在这儿的22号楼，就在17号楼的后面一点。”

方蕊和王喆对视一眼，继续问道：“那从17号楼那边经过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比如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或者和别的一些人？”

“嗯……有！”对方回答，“头发大概到腰上，很瘦，好像穿着睡衣，反正是很休闲的衣服。”

方蕊和王喆立刻正色起来，因为她描述的特征与监控里的丁嘉正好相符！

“在哪见到的？她是什么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