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我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吃惊地瞪大眼睛看他,又不好意思细问。
“我吓了一跳,想把她扔下去,她跑了。抓了她几次,都没抓住。好容易结果了她,现在告诉我她怀孕了。”说到这里他低头看我,一脸杀意,语气颇狠,像是质问,“我该是什么表情,嗯?”
我傻了。
我茫然地摇头。
难怪他说跟这妖怪有恩怨。
“如果她没死,你会留下这个孩子吗?”我想了半天,问出这么一句话。
“莫名其妙的孩子,留什么。”茨木童子眼神凶光毕露。
我又害怕又好笑。难怪刚才在路上我跟他开玩笑,他那么用力一巴掌,原来是有这个先例在前。
“你算算日子呢,说不定不是你的。”我忍着笑安慰他。
他没好气地瞪着我,“她都爬上来了,不是又能怎么样?”
我没话可说了。
源东平在旁边也听到了,他的表情也是一脸雷劈了似的震惊,震惊中混合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无语。
我压低声音问源东平,“这种事情常有吗?是你们东瀛的女妖怪太开放,还是茨木童子太保守?”
没想到茨木童子耳朵挺好使,完完整整地听见了,龇牙咧嘴地瞪我,“再胡说八道,就送你下地狱!”
源东平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把我拉到旁边,也压低声音说,“妖怪对于婚姻,比人要无所谓许多,两情相和便许,不合又分开,即使有了孩子,也不会如人类一样组建家庭。像这样的事虽然未曾听说,但……也有的吧。”
我若有所悟地点头,“那确实是茨木童子比较矜持了,女妖怪主动倒贴,却要弄死人家。不过也好,万一他看在孩子面子上保护那个女妖怪,就要纵容她继续害人,你们也难办许多吧。”
源东平尴尬地点头,“确实如此。但,既然他有自己的坚持,我们还是不要过多评说的为好。”
我点头表示同意。
反倒是焱仙很好奇地追问茨木童子,“你也是妖怪,却会对同族下手吗?”
茨木童子又“啧”了一声,他似乎很反感被当做这个女妖的同族,但他还是回答了焱仙的问题,“妖怪之间,没有人类那么多规矩,杀就是杀,从不耻于承认。一旦结仇,不死不休。”
我不由得感慨,“你还真是过得潇洒自在,有仇当场就报,从来不放在心里。”
茨木童子冷笑一声,算是接了我的恭维。
源东平看了我们两个一眼,“茨木童子君对萧红君似乎格外友善,从前一直没有提过根由,不知可否详说于我们知道?”
我有点茫然地摇了摇头,“是因为他救过我几次,所以我才投桃报李。至于他为什么主动帮我,我也不知道。”
没想到茨木童子也否认,“妖怪不懂你们人类的感情,但分得清恩义。你于我有恩。”
他这话说出来,连我都愣住了。我什么时候对他有恩?难道是因为修好了脚环?可是把脚环还给他之前,他就从检非违使手里救了我一命啊……
不对,在那之前,我在迷雾林里面乱指路引开了追踪他的一群阴阳师,难道他指的是那个时候?于是我对源东平说,“说来有点乌龙,我刚刚登岛的时候,在一个树林里遇到过他,那时候有一些人,好像是阴阳师正在追他。可我不懂东瀛话,又正在被官差当做偷渡客抓捕,就指错了路。他说的大概是那个时候吧?”
没想到我刚说完,源东平又愣住了,连茨木童子都回过头来看我。
源东平用力摇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是阴阳师们出动,那应当是家父的臣下与茨木童子君起冲突,至少是十年前的事情。而萧红君上次来东瀛,才不过三五年。从时间上来看,依我愚见,不存在萧红君遇到被源氏阴阳师追击的可能性。”
我惊呆了,“啊?十年前?可我是真的遇到他了,而且我还捡到了一只带铃铛的脚环。”然后我扭头看茨木童子,向他确认。
茨木童子却对此毫不感到意外,“说的没错。但是,那时是逢魔之时。”
“什么东西?什么时?”我听到了一个过去不曾知道的词。
源东平倒是恍然,“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倒是有可能。”然后他对我解释道,“逢魔之时,是指一天中夕阳将要落山前的那段时间。彼时阴阳交替,鬼神皆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或许萧红君就是在逢魔之时进入了树林,碰到了时间上的差错,于是回到了十年前的树林。”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我刚进树林的时候太阳将要落山,这时候出现了奇怪的雾。等雾散去,我从树林走出来以后,就彻底天黑了。看来这个世界上不仅存在着可以穿梭的空间虫洞,还有一些奇怪的隐藏机制能让人穿越时空。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笑起来,“这么说的话,我岂不是当着源氏的面,把你们的敌人给放跑了?”
源东平有点尴尬,笑了笑,又看看茨木童子。
茨木童子似笑非笑,但我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敌意,似乎不是很在意曾经被源家人所伤。
我趁人不注意,轻轻敲了敲茨木童子的手臂。
他低头看我,没有出声。我用眼神示意他到旁边去单独谈谈。茨木童子明白我的意思,但他没有动,反而看着我,“许久未见,要不要试试身手?”
我左右看了一下,确认他不是在跟别人说话,然后指着自己,“你在说我?”
他满脸写着“当然”两个字。
源东平听到了,非但不阻拦,反倒很有兴趣,“两位要切磋一下吗?源家有演武场,要去那里吗?”
我还没说话,茨木童子已经替我答应,说了句,“带路。”
我被一脸茫然地带到了演武场。
这里场地开阔,有很多用来练习刀法和射箭的草人,甚至分出了沙地和平地,场地里的道具都已经很旧,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
有几个武士在这里练习,看到源东平走过来,都远远地放下武器行礼。
源东平带我们到了一间剑馆里。这里摆放着很多练习用的木刀,也有真的刀剑。
源东平问我,“萧红君是用自己的武器,还是用这里的?不知道萧红君是否用得惯。”
我拿起一把木刀,还挺轻的,比一般的铁刀趁手,于是说,“就这个吧,真的刀我也拿不动。”
源东平听我这么说,有些意外。他看看我,又看看茨木童子,大概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茨木童子要跟连刀都提不动的我切磋。
我握紧了刀。东瀛的刀和大陆不一样,刀柄很长,刀身设计成弧形,和我的审判裁决都不一样。但既然都是刀,用起来应该差不多。
源东平似乎很是认真,让我和茨木童子分别站在两侧,像一个正儿八经的裁判员一样。
但其实我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也不知道这一次切磋的目的是什么,直到跟茨木童子面对面,心里都还是茫然的。
茨木童子对我发话了,“我会把你的刀当做真正的利刃,也不会手下留情,想清楚,再决定自己的行动。”说完,一瞬间解除了伪装,重新变回那个面目狰狞的妖怪。
我被这一变化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刀,并且绷紧全身肌肉,刚要仔细观察,下一刻便感觉到飓风袭来。
我匆忙将刀横在身前,以手扶着刀刃,作出防御姿势,但立刻我就被一股打在刀刃上的巨力击退,身体承受着冲击往后跌出去好几步,差点坐在地上,刀也差点脱手。
茨木童子的发力控制得非常巧妙,虽然一拳打在刀身上,但是力道却通过刀剑作用在我全身。如果不是这样,木刀会在被他碰到的瞬间折成两半。
但这一下还是太快了,我完全没反应过来,等我站稳脚跟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刚才是战场上彼此交锋,我已经死了。
茨木童子退后,握了一下拳,指关节发出明显的声响,“集中精神,认真一点。”
我提着刀站起来,逼迫自己唤醒全身每一个细胞。
他说了,会把我的刀当成真刀,意思很明了,这是一场真正的战斗,我必须全力以赴。
手里的木刀不是审判裁决,它不会听我意志的指挥,我要依靠的是我自己,我对身体的掌控,以及我的灵魂对战场的感知。
几乎是在下一秒,攻击又到。这一次依旧是拳,茨木童子的力道不可小觑,速度更是超乎我的意料,我绝不能正面去接他的拳,我的身体一定承受不住。
我把灵魂感知放到最大,同时绷紧双腿,把全身力量集中在腿和腰上。我要依靠身体的灵活来避开正面交锋。
我一个侧身,茨木童子的拳擦着我头发过去,单是拳风就几乎要撕裂我的皮肤。
同时我握紧了手里的刀,使出一个上挑。
茨木童子出拳快,收拳更快,还不等我的木刀挑起,他就已经一个后跃,跟我拉开了距离。我的刀完全打了个空。
该死,这家伙一身怪力不说,速度还比我快!
这是一个属性完全碾压我的敌人,无论是力量、速度、反应力都在我之上,甚至他还掌握着一些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法术。
直面他,甚至比直面那个人还要让我感觉到无力。
面对这样的敌人,我能做什么?
剥离了天赐的双刀,封印了继承自上古的力量,就连神赠予的特殊技能也不能使用,仅靠我现在的身体和灵魂,我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
我的目的是要在这场对决中击败对方。击败对方的思路有很多,一是破坏对手的进攻能力,二是让对手体力耗尽,三是控制对手使其无法进攻。
面对茨木童子,前两条路很显然走不通。但是控制对手需要控制类技能,或者利用场地上的可用材料,现在也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只能依靠我自己,看我能坚持多久,能不能找到对方的破绽,一击毙命了。
茨木童子再次向我发起进攻,这次是抓。我运起全身力量,把速度提到最高,挥刀去迎。
茨木童子立刻避让开这一刀,一转身又是一爪子。
这次轮到我不得不避让了,我往后退了半步,身体向后仰,勉强躲开了,但是还是感觉到下巴要被利爪擦伤。
躲开这一抓,我急步后退,重新拉开距离。但这一次茨木童子没有再给我留喘息的时间,追上来就要再次发起攻击。
继续退让已经很难避开了,只有手上的刀最近,我索性把刀挥舞成圆,以攻代守。木刀随我挥动,划出一道弧线。
茨木童子反应更快,一个后空翻避开了刀锋,才落地就立刻向我发起了突击,这一次避无可避,连抵挡也没有空隙。我只能徒劳地抬手,以手臂硬接这一下。
岩浆一样炽热的感觉从手臂上传来,倒不是因为对方抓伤了我,只是被他握住了,而是从鬼手传来的温度高的吓人,很明显是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如果此刻是真正的战场,我的这只胳膊已经没了。
茨木童子放开了我,差点把我甩出去。我往后跌出去几步,勉强站稳。
他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但很快严肃起来,“你的力量,不只有这么点。太过紧张,会让身体僵硬。”
我深呼吸,调整身体内的斗气,一边回答他,“没有了,我的极限就是这样。”
他摇了摇头,虚点我的双手,“你还能再快一点。”
我低头看手里的刀。这是一柄木刀,用于刀法练习,没有任何杀伤能力。但是在刚才的切磋中,茨木童子却像是避让真刀一样,绝不和刀刃发生接触,他似乎知道当我手里握着刀的时候,真正的威力是怎样的。
不仅我在自限,他也是。
那么这是我的机会。他必须避让我的刀锋,就像我只能躲开他的攻击,而不能正面硬接一样。我可以以此为凭,限制他的行动。
我再次屏息凝神,让身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兴奋起来,重新支配血液的流向和细胞的呼吸。
这一瞬间我进入了真正的备战状态,和刚才那种勉强唤醒的紧张不一样,我的身体变得更加灵活,对周围的感知力也提升了许多。我这才明白他说我还能更快是什么意思。
我提起刀,挽了个剑花,以我熟悉的方式重新握住它,直面茨木童子。
茨木童子看出来我准备好了,笑了一声,再次发起了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