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起来,附语“爱妻生日”,笔风干净利索,想来落笔者必定是个行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的人。
我想起来昨晚吃饭时和父亲的谈话。他说,最近家里状况有点困难。说明天是妈妈的生日,想买点什么给她。又问我要不要点零花钱。
我想,家里状况不好,就别多花钱了。但是妈妈的生日礼物是要送的,上个星期生活费还有剩余,买个小玩意应该够。于是我拒绝了。
蓝色,灰蓝色的屏幕,偶尔跳动一下,划过几道白线,或是闪过一些雪花点。眼前画面无缝衔接到一个灰蓝色的屏幕上。
是某个监控录像,画面不很清楚,大约是一个小商店的监控。角度是俯视的,可以猜出摄像头被装在门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个穿着棕黄色夹克的男人在画面里走动,但是看不清脸。他背着手在柜台前转转,又转身去货柜上看看。
画面一跳,还是这个商店,这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个白色东西,看了一会,又放回了货物架上。
画面再次跳动,依旧是一样的场景,男人在柜台前拿着一个本子在翻,又抓笔写了什么,把本子放在柜台上。
只有这三段,循环往复地播放。我看着那个男人身影晃动,一次又一次,几乎把他移动的轨迹背下来。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看着,直到有个人在我背后出声,低沉愤懑咬在嘴里,一说话就碎了。
“是他!是他!是谁!”
这个录像里的男人,是谁呢?
忽然有人在我旁边开口,“小姑娘,买礼物送人吗?”
“给妈妈的,生日礼物。”我下意识张口回答。
“小姑娘真乖。来,看看这个杯子,好看吧?”
我点头,“嗯,很干净,很漂亮。”
“是啊,这批杯子销量很好,送人自己用都不错。就剩这几个了,只要5块钱,挺便宜吧?小姑娘考虑考虑?”
“好。”
“小姑娘要不要帮你包装一下,包装费只收5块。”
“不,不用了。”我摇头。
一晃眼,我站在父亲身后,看着冲进来的警察,他们蓝黑色的衣服那么冷。
“她是个孩子,怎么会害自己妈妈!那是她妈妈!心性逆变?你们开什么玩笑!”
我低头看手里的杯子,一只温暖粗糙的手抚摸我的头。
“很好看,妈妈一定会喜欢。去,给她倒杯茶。”
我抬头,看到冰冷的房间,灰色,还是白色?铁栏杆外,两个守卫闲聊着从我面前走过。
“小丫头能杀人?这世道……还是自己妈妈。”
“世风日下哦……”
“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
“也不一定是,诶,我听说啊……”守卫声音变小了,“那个长风,不是和宏大死对头吗?前不久还打生意战,长风的老总……斩草除根……”
“这,也太狠了!”另一个守卫也压低了声音,“可怜,小丫头还不懂事吧?”
“刚从高中出来,哪知道这些?”
“到死都是糊涂鬼哦……”
“她只是个孩子!”“小姑娘买礼物送人?”“到死都是糊涂鬼哦……”“妈妈一定会喜欢。”“砰——”
无数破碎画面涨潮般涌了过来,连带着铺天盖地的声海,无数句话重叠在一起,织成声音的海潮,像地狱的魔鬼聚在一起高唱亡灵之曲。
母亲倒下去了,警察冲进来,铁栏杆外灰色的天,雪花跳动的录像。没有章法,毫无逻辑。冰冷的铁栏杆下是温暖的床,守卫身后蹲着抱头痛哭的父亲,客厅连接着刑场,天空倒映摄像头里的监控画面,陌生男人在云里穿行。
“斩草除根……”“是他!是谁!”“小姑娘真乖。”“明天是你妈妈的生日。”“世风日下哦……”“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你是嫌疑最大的人,跟我们走一趟吧!”“去,给她倒杯茶。”
无数声音,仿佛不会停止,什么大珠小珠,什么嘈嘈切切,竟荒诞如鬼魅!他们在耳边吵嚷,有如贯脑魔音。他们叹息,哀嚎,每个人都是受苦难者,每个人都在凌虐他人。
我蜷在地上,捂住耳朵,紧闭双眼,努力不去看、不去听、不去回想,努力隔开所有的声音。
停了。
好像有人伸手掐断了时间的节点,忽然暴风骤雨急停,世界重归平静,寂寥无声。
我站在世界中央,呼喊也没有人回应。
冥冥中响起一个声音,柔软娇媚。
“真累啊,支撑到现在,不容易呀。”
“快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吧。”
“何必自寻烦恼,那般困苦皆忘了吧。由我来……由我来代替你……”
我躺倒在地上,浑身没力气,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做,就那么慢慢地,悄悄地死掉好了。反正死过一次,还害怕死亡吗?
身上,有点发热,从肩头到后腰。
好累啊,想睡一觉,不再醒来地睡一觉。
“萧红!萧红你醒醒!”
好吵……
“萧红快别睡了!快醒醒,睁开眼睛!快起来!”
我勉强睁开眼,一片朦胧的黑,微弱的月色照亮一张清瘦的小脸的轮廓。
我闭上眼睛,重新又睁开。
唐小冬?她怎么来的?天黑了?我睡了多久?一种好恶心的眩晕感,比喝烈酒上头还难受。
“冬儿,你来了?我,我在哪?”我爬起来四顾,这里好生眼熟,黑漆嘛唔的建筑物里藏着一堆堆稻草。头晕得厉害,一晃神又往下倒。
唐小冬过来扶着我,“这里是南山楼,你怎么样?头晕不晕?手脚,能动吗?”唐小冬小心翼翼地问我。那种小心有点古怪,但我当时头晕脑涨的难受死了,实在无暇顾及。
“我……还好,就是有点……晕……”我用手扶着额头。这感觉,像是在过山车的急速下降轨道上甩了两个小时后被扔下来,别提多难受了。
“有点晕?是很晕的那种?”唐小冬摸我的额头。
“还好,就是挺难受。等会,你刚说这是哪?”
“南山楼。”
“南山楼?!”我瞪大眼睛,往旁边看去。
白毛死小孩面无表情地抽着烟,躺在草堆上看着我们。
唐小冬脸色很难看,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在担忧什么似的不敢说。犹豫了半天,唐小冬还是开口了。
“我不放心,所以偷偷地跟着你。可你离开比赛场之后,就开始不对劲。你很费力地走路,越走越远,我很害怕,就跟着你走。可你像睡着了一样,我叫你也不理我,一直走一直走,最后到了这里。”
我忽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寒。如果真如唐小冬所说,我梦游一样,到了这个南山楼,我却什么都不记得,那我究竟是在什么东西的影响下过来的?
白毛死小孩吸了一口烟,对唐小冬说,“你知道吧。”
唐小冬颤抖了一下,点头。
我纳罕地看着白毛死小孩。
“不知道,就不会跟着你走,而是把你拉回去。”她徒手掐灭了烟,“你们说。我去睡一觉。”说着就走进了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