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禾一开口，黑山立马抓住机会反问:“我告诉你，你能给我什么？”心知肚明他们之间的过节，绝不是求饶或服软就能一笔勾销的。

它必须拿出实打实的筹码，才有可能从何十九那里逃出一命，但这绝不是一项公平交易，它的性命如今握在何十九的手里，不交出筹码必死无疑，然而和盘托出，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蔚禾嗤笑一声，不给它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现在是我在问你，你以为你知道的那些事情对我有多大价值？我就算不知道，以前怎么过，以后照样怎么过。”

她一摆手，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黑山的声音急促而尖利:“当然是跟你有关！”

蔚禾定定看它一眼。

黑山吐出两个字:“器鬼。”

蔚禾不悦:“要说就说完，我懒得问，也懒得猜，器鬼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再让我问一个问题，就自己来试试法灭的滋味。”

黑山盯着她，恨得牙痒痒，却也不得不歇了卖关子的心思，快速道:“何天师，每年死在秘境试炼的道士不计其数——死了的那些，由我经手，都被做成器鬼了。”

它叫她“何天师”时，不知为何，语气里有一股莫名的快意。

蔚禾却来不及体会这点微妙恶意，黑山所说的这句话让她悚然一惊，后背密密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明十七原本站在她的身后，一双手臂虚虚环住她的椅背，蔚禾吃惊的同时，清晰地感知到他的身体也在一瞬间绷直了。

器鬼，他们两个对这个东西都不陌生，但蔚禾和明十七先前一直以为，器鬼是黑山自己炼制的。

但听黑山此刻话中的未尽之意，炼制器鬼，又似乎并非是为了它自己的利益。

蔚禾猛然想起，在秘境中，被黑山控制、听命于它的器鬼，只有聂小倩一个而已，假如黑山所说不假，每年葬身在秘境中的道门弟子不计其数，那么多器鬼都去哪儿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黑山的那个盟友。

又或者说，黑山的那个盟友，与它之所以有种种勾连，就是为了要黑山为他炼制器鬼？

蔚禾只觉得浑身冰冷。

黑山的盟友十有八九就是上清宫中人，无论是谁，他们在上清宫中都地位尊崇，有着师长的身份，若秘境中死去的道门弟子最终都被迫沦为了器鬼，这个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眼看着门中小辈、甚至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前往秘境送死的呢？

明十七的一只手轻轻搭在蔚禾肩上，他的手掌也是冰凉的，但奇异的是，两人相接触的那一部分，竟有一点微弱的暖意生发而出。

蔚禾竭力将自己从那股愤慨的情绪中剥离开，想从黑山口中套出更多信息，她就得表现得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才行。

她道：“你说这些跟我有关系，有什么关系？”

黑山靠近她，黢黑的眼睛不放过蔚禾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何天师——对了，按道士们的规矩，我只能叫你何道长，你并没有通过今年的天师试炼，你一身本事，难道对天师的位置没有一点野心？哦，还有你的这位明道长。”

“你们自以为翠火秘境中的危机已经解除，我就毫无用处了，可天师试炼的秘境，又不只翠火秘境一个，我这里有器鬼，你不妨想想，其他秘境里会有什么？改日试炼重启，你与明道长必要前往，难道不想提前预知危险，抢得先机吗？”

“你是说其他秘境里也有器鬼？”蔚禾反问，故意道：“我不信你们有这么大的能量。”

她需要更多黑山盟友的信息，最好是能够诈得它亲口说出那人的名字来。

明十七心领神会，一脸不屑道：“秘境开启，需要三大道门合力，你以为上清宫就能一手遮天？”他低头对蔚禾道：“我看这妖怪只是在虚张声势，垂死挣扎，想要保住这条命罢了。”

黑山一双眼睛在他们两人脸上来回逡巡。

片刻之后，它终于心不甘情不愿，交出了杀手锏。

“我知道他在这些秘境的合作者都是谁，也知道它们的命门所在。”它盯着蔚禾：“天师留我一命，我助天师成就一番大业，难道不是皆大欢喜？”

蔚禾冷笑一声：“合作伙伴？真会顺势抬高自己的身价，你们充其量只是他的伥鬼和狗腿子。”

被她这样奚落羞辱，黑山却十分沉得住气：“伥鬼也好，狗腿子也好，只要有用，怎么叫都行，他日我助天师成就当世英名，焉知后来者不会将我当作你何十九的军师？”

蔚禾被它恶心得说不出话来，正要开口，突然听到自己的房门不知被谁敲响了。

她与明十七对视一眼，迅速将黑山收进了系统中。

蔚禾打开房门，却见门外站着的正是慎纯和谢羽士。

“有什么事吗？”她问。

慎纯：“道长，确实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

慎纯说，丘城中有猫妖作祟，一名富家子弟被猫妖所惑，被吓得惊了魂，恰好这家人是丘城城守的一门亲戚，听说三大道门路过此地，要在此休憩一晚，这才辗转托人，特地上门，想要请道门弟子帮忙除祟安魂。

有城守出面，慎远便指派了慎纯和谢羽士前往驱妖。

“说来也奇怪。”谢羽士道：“我们去了林家，并没有发现猫妖的踪迹，不过那林家少爷确实有受了惊的迹象，我与慎师兄为他念了安魂咒，他人倒是清醒过来了，只是听说没有抓到猫妖，死活不放我们离开。”

“我们常听若水和一清提起，何天师极为细心，在搜寻踪迹，查访真相上尤其厉害，这才找上门来，无论找不找得到猫妖，总得给林家人一个说法才是。”

蔚禾犹豫了一下，谢羽士连连作揖道：“还请何天师帮个忙，若被师父和师叔知道，我们找不到猫妖，少不了要被骂一顿学艺不精。”

慎纯也恳切地望着他们，虽没说话，显然也是同一个意思。

蔚禾望了一眼明十七，她并非不愿意帮助慎纯和谢羽士，只是黑山的话还没有说完，总让她有些不安。

明十七看出她的想法，问道：“不如你跟他们去，我留下来收拾东西。”

蔚禾明白，他是在暗示，将黑山留给他继续询问，然而一想到黑山狡诈多端的个性，实在有些不放心明十七独自与它在一起。

“算了，我们还是一同去。”她道：“快去快回，应当也来得及。”

慎纯和谢羽士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声向他们道谢：“两位道长，那咱们就赶紧动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