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游客们打伞匆匆而过,它们独立雨中,偶尔啄啄羽毛,张开一下翅膀,除此之外几乎连脑袋都不转动,仿佛一尊尊雕塑。
竹筏偶尔会有摄影师带着穿汉服的小姐姐们过来拍照,摊主收钱,鱼鹰们便是美美的写真中最生动的摆设。
被栓住的鸟,令她感同身受,一时情绪上来,就命人去江边和摊主商议,花大价钱买下了他的全部鱼鹰。
那笔钱的价值远超鱼鹰的市场价格,足够他盘一家店做点其他的生意了。
或许他还会再去买来鱼鹰拴住,让它们继续做背景板,这毕竟已经是一个产业了。反正给它们一口饭吃,总比自己捕食来得舒服吧,有什么好责怪他的呢?
正值黄昏,全部离开的鱼鹰,让想拍渔舟唱晚的女孩子们扼腕了许久。
她知道自己的举动于事无补,但她就是想做,于是就做了。她为了这群鱼鹰,雇佣了临时的饲养员,又专程送它们去了当地被保护的很大一片生态湿地,在那里放它们自由。
有一只鱼鹰没有走,它一直跟着她的车,她赶它,它飞远,过一会,又回来了。
于是她养了它,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追命”。她记得小时候偷看电视剧,有个古装剧男演员在剧里叫追命,可帅了,轻功一级棒。
鱼鹰是大鸟,哪个绿林好汉的轻功能比得过它?叫它追命,是给追命长脸呢。
把它从国内带到佩格岛,检疫、转运花了不少功夫,追命刚来的时候蔫了吧唧,等恢复精神了就天天外出觅食,几乎不怎么回家。她看得出追命很喜欢这里,打算就让它在这里繁衍养老了。
正想着追命,忽然听见路边有异响,她凝神仔细听,警惕是小偷。虽然岛上治安不错,但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么大的岛、这么多人,总会有点案子吧?
院子里安装了防盗系统,大门的锁是德国进口的防盗锁,院墙栏杆上围的是她特意吩咐必须装的钢丝刺绳……鹿想着这房子防盗措施严不严密,忽然一团黑乎乎的身影从没关严实的窗户外冲进来,朝她“咕咕咕”大叫。
正是追命!
鹿奇怪,它则迎上来,扑扇翅膀,用那张金黄的大嘴一个劲啄她,看着似乎想赶她去哪。
鹿起身,随它往外,刚走两步,忽然听见什么折断的声音,随后是轰隆巨响,房子里的灯倏地全灭,漆黑一片,紧接着是“哗啦啦”的流水声,溅在鹿身上,外面没下雨,房子里下起大雨来!
次日早晨,金心情很好地往鹿的院子跑去。今天他正好要去那附近接两名游客,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母亲,包下了他的人力车一整天,要求他带他们把主岛转悠一遍。
他们约定了九点,而现在才早上七点,他可以光明正大在鹿的院子附近看她,如果遇见她询问,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等游客呢。
大概她已经察觉了他的路线变化,但那又怎么样,她不会知道他的心意,他不会让她知道的。
金的脖子上缠着一条淡粉色的毛巾,与他一身黑的搭配完全不符,这是鹿给他擦水用的,他说要洗干净还她,她却说“送你了”。
也对,他用过的,她肯定不会要了,但金把这条毛巾当成了她送给他的礼物。这个颜色不是民宿的统一配备,一定是她的私物,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儿,好闻极了,他舍不得洗,可是沾染了他的汗渍后,毛巾在潮湿的天气容易发霉,他抱着睡了好几天,发现它有可疑的小黑点了,才忍痛洗掉。
不知道她用的是哪种肥皂,他试遍了岛上最大的超市里的所有种类,都复制不出那种味道。
金充满遗憾地将它每日带在身上。
每天能路过她的院子,遥遥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他都会觉得雀跃不已,一整天都有使不完的劲头。真希望她能在这里住一辈子,一辈子都能这样看着她。
金幸福地想着。
然而,一根拦腰折断的钢筋木质电线杆,横在路上,突兀地拦住了少年的小小幸福。
金长大嘴,抬头,瞠目望着被电线杆子砸塌一角的鹿的小洋楼,周围零散几个抄着手站那儿的邻居,见到金,纷纷劝他:“绕道走!前几天的大雨泡坏了这根老电线杆子,昨天它倒下来压到这座房子,正好砸到水管,房子哗啦啦直漏水,这个区域的电也停了,市政要九点以后才能来抢修,打电话催都不来,这帮懒猪!”
“那、那……”金忽然慌了,命悬一线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慌过,“屋主呢,她还好吗?”
鹿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