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贯言简意赅,江岁早就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
想起今天那条裙子,她赌着气不想去,可又没办法减弱自己的好奇心。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换好睡裙出了门。
周家别墅的院子很大,外面有一大片地种着梧桐树,秋天金灿灿的一片很美,只不过现在冬末,树枝估计早就秃的差不多了。
山间的路黑漆漆,江岁四处都没有见到秦砚川身影,她心里打着鼓,有点害怕。
可还没走几步,就看见拐弯处隐隐约约透出来暖黄色的光影。
她提着裙摆继续往前,本能地朝着光线走。
一转弯,映入她眼里的景象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原本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无数小小的透明罐子,罐子里大抵是萤火虫,一明一灭像极了天边挂着的星星。
映在漆黑的夜空,整个树林犹如白昼。
一眼望过去不知道有多少,她怎么数也数不过来,思忖了好半晌也想不明白,这个季节,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萤火虫?
满目的星火,让江岁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她站在原地许久,随后转身四处寻找她想见的那个人。
可不论她怎么找,整个小树林里,只有她一个。
浓郁 的夜色里,只有她一个人欣赏着漫天星辰,明明灭灭间她有点想掉眼泪。
忽然,像是知道她已经到了,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颤着手拿出来解锁,毫无疑问是秦砚川发来的信息。
’你要的星星,摘到了。‘
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像是有预知能力似的又发来一条。
’别哭,等我过来。‘
-
男人站在窗前,盯着手机好一会儿没有等来回信。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远方,冷硬的唇角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姚青端着面走进来,看着秦砚川的背影,就想起今天下午自己的猜测。
她站在门口深呼吸几次,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事情还没得到证实,先不要着急。
几秒后,她敲了敲门,说:“砚川,我能进来吗?给你做了点夜宵。”
秦砚川回过身,点点头:“放下吧,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以后不用麻烦了。”
姚青僵硬地笑:“不吃的吗?上次在炸鸡店见到你和岁岁,我还以为你有吃夜宵的习惯。”
“江岁爱吃。”
这样略带宠溺的回答,让姚青脸色不太好。
她抿抿唇把忍了一天的话说了出来:“砚川,有些话你别不爱听,江岁再怎么样和你都没有血缘关系,你只是她名义上的小叔,你们之间保持最基本的接触就可以了。再说,她都已经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你们太过于亲密的话,其他人肯定要说闲话的,你难道希望别人以后戳着她的脊梁骨吗?”
秦砚川脸色忽然变得极差,狭长的眸子像淬过冰一样,看得姚青心头一紧。
她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别怪我,我也是为了你好,很多事情我相信你比我清楚,也知道该怎么做,她到底是个小孩子,到时候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说不定还会怨恨你,对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些事情他早就想过了。
可是对江岁好,他已经习惯了,习惯见不得小姑娘委屈,更见不得她难过。
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
本能这种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说改就能改的,更何况。
他不想改。
江岁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也罢,他始终是她的小叔,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姚青见他不说话,眨了眨眼心虚地把面条往他那边推了推:“可能是我太多事了,你先吃吧,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女人的手指纤细,酒红色的美甲显得皮肤白皙细腻,一枚血红色的宝石戒指点缀在她修长的食指上,格外显眼。
秦砚川视线缓缓下移,随后忽然皱起眉,盯着她的手指,眼神带着寒意。
“怎、怎么了?”姚青心砰砰直跳,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有什么问题吗?”
秦砚川抬起头,冷冷地问:“这个戒指,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的?”
“十几年前吧,我哥给我在国外定制的,怎么了?”
沉默片刻,他面无表情地说:“你确实太多事了,以后不该管的事情少管。”
姚青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不给自己留面子,顿时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我——我是为了你好!”
秦砚川站起身并不领情,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面条,随手整理着袖扣,像是随口提起:“江岁学校论坛的照片,是你发的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姚青心脏狂跳,一张脸没了血色,她垂下眸,摆好筷子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砚川,你在说什么,什么学校论坛的照片,我怎么听不懂?”
“这个戒指,其中一张照片里被拍了进去。”他用笃定的语气反问,“认识江岁和我,又同时拥有这枚戒指,不是你而是其他人的概率,你猜是多少?”
不是她的这个概率低到忽略不计,秦砚川一向运筹帷幄,如果不是有确切的把握,他绝对不会打草惊蛇。
姚青明白这个道理,顷刻间慌了神,当时发照片她太过于紧张,确实没有仔细检查,只是她没料到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什么狡辩的话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紧握拳头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秦砚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毫不隐藏眸色里的厌恶:“不过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到底有什么理由,让你恨不得毁了她名声?”
“她还需要名声吗?”姚青破罐子破摔般的冷笑:“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小侄女她喜欢你啊,她喜欢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注意你的用词!”他皱着眉头,“不要用你龌龊的想法去揣测她。”
“我龌龊?”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姚青冷笑着站起身,“一个不知廉耻喜欢自己的小叔,另一个呢,揣着明白装糊涂地享受着小姑娘的喜欢,我们三个到底谁龌龊,谁无耻?”
这一番话姚青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她知道,秦砚川这样的男人绝对无法忍受别人污蔑自己,可是她气糊涂了,口不择言一时没有忍住。
果然,秦砚川漆黑的瞳孔里酝酿着暴风雨,他下颌角绷得很紧,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双拳,几乎捏得咯咯作响:“滚,明天别让我再见到你。”
姚青从没见他这么生气过,吓得脸色苍白,忙不迭夺门而出。
只是她的脚还没有踏出房门,身后又传来秦砚川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
“如果之后我听见任何对她不利的话,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从尾骨窜起的一股凉意让姚青打了个寒战,她以前只觉得秦砚川这个人冷漠疏离,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可怕的一面。
刚刚那种眼神,几乎要让她窒息,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被吓得喘不上气。
卧室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里面重新恢复安静,秦砚川站在原地许久许久都没有动过。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仿佛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双腿逐渐酸麻难忍。
寂静的黑夜像是没有尽头,秦砚川的心犹如一片死海。
他不止一次想过要和江岁划清界限,没有他,小姑娘还是能活得很好。
可想过和能做到是两回事。
天色渐渐泛着鱼肚白,他回身望着远处缓缓升起的太阳,那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涌了过来。
而院子外守着成千上万只萤火虫的少女,最后也没等来她想见的那个人。
眼看着玻璃罐里的星火一点点熄灭,发过去的信息石沉大海。
天亮时,江岁抱膝坐在树下。
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刚醒的美梦,醒来后生活还是原样。
星星终究会熄灭,等不来的人,也永远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