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谱是黑着脸坐在一边，一句话都不说。

“啊，谱哥……谁惹你了，让你……这么——生气……？”鲁深见黎谱这个架势，感觉自己连话都说不顺了。

黎谱还是不说话，眼睛就瞪着窗外，也不看鲁深。

“那谱哥……你体育课不是去找姜——”

“别跟我提他。”黎谱突然开口了。

吓得鲁深一哆嗦，立马闭上了嘴。

这下鲁深知道了——惹黎谱的是姜何。除了姜何，谁能让黎谱发这么大脾气啊？

上次黎谱发这么大脾气，还是因为姜何座位的事儿……可这次，鲁深隐隐能感觉到黎谱气得兴许真能跟姜何闹掰。

鲁深突然想起什么：姜何最近一直做噩梦，他问起姜何的时候，姜何告诉鲁深，他最近的噩梦里一直折磨他的人不是以前那群人了。

那个折磨他的人成黎谱了。

（鲁）我靠……老姜该不会是最近精神状态太差……搞不清楚自己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了吧……

鲁深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

（鲁）如果是因为这样，那老姜肯定会觉得谱哥是梦里那个谱哥，所以才……干了什么惹谱哥生气的吧？

一个人判断自己有没有在做梦，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自己疼。

要是姜何发现自己没有做梦，黎谱还跟姜何闹掰大吵一架，姜何会成什么样？

“不不不……”鲁深甩甩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也不管黎谱现在还有没有那么生气，转过身去就直接一把按住了黎谱的肩膀。

“谱哥！我、我知道姜何为什么会惹你生气——我会给你解释清楚的！……你、你别跟姜何吵架……”虽然鲁深已经把自己要说的话清楚说给黎谱了，可他现在还是怕黎谱怕得手不住地抖。

黎谱现在的眼神，凶狠得……简直像一匹饿狼——倒不如说，现在黎谱坐在这儿，就像一头暴怒的狼王。

“谱、谱哥，我跟你保证，姜、姜何他，他一定不是故意的！我只求你别跟他吵架……求你……”鲁深虽然害怕，但还是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请求着黎谱。

“哼……”黎谱冷笑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盯着鲁深，“凭什么是你来说这话啊？”

“……！”鲁深知道没戏了。

黎谱直接从后门离开了。

最后一节课，黎谱都没有来上。

鲁深管不了黎谱了，放学直接跑去了姜何家，狂捶姜何的门。

姜何不给他开，鲁深就拿钥匙自己开门进去了。

直奔姜何的房间，鲁深开了门就被吓住了。

“啊……疼……好疼……”姜何两只手上全是血，还捂着自己的脸。

指缝露出姜何的眼睛，姜何无意识地在房间来回踱着步。

鲁深被姜何吓到了，姜何现在这个样子，居然还在笑。明明以前，姜何发病都是在哭的。

“智深……？你什么时候来的？”姜何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直勾勾盯着鲁深。

鲁深站在房间门口，被姜何看得心里发毛，动都不敢动一下，满头冷汗直流。

“不对……不对……我不疼了……我还在做梦……”姜何突然变了脸，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惊恐万分。

鲁深看着姜何那两只血流不止的手，眼神顺着手上的血滴流下，最后滴落到地板上。

（鲁）啊……

（鲁）要……要出事儿了……

鲁深傻在那儿，眼前视线不受控制地被泪水蒙上了一层水雾。

（鲁）姜何……姜何……要……

（鲁）要出事儿了……

“我……做梦……我在——做梦？我在做梦！不——我在！我……我没有做梦吧？可是……可是！可是我一点都不疼了！果然是在做梦哈哈哈哈！！！——不对……不对……刚刚疼，我没有做梦……我没做梦……现在不疼了？我是睡着了？醒了？……我醒了？所以我在做梦……在做梦！——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不能做梦——我不能做梦！会被弄死的……不能做梦！！！我要醒过来——要醒过来！！！”

自顾自的胡言乱语，姜何精神崩溃了。

姜何捏住手边的水果刀，刀尖悬在自己的手掌心上，眼里闪烁着极致疯狂的光。

“再来一刀——再来一刀就会疼——再来一刀我就能醒哈哈哈哈哈！！！”

“住手！！！——”鲁深看着姜何举起刀，在刀落下的一瞬间吼了出来。

鲁深自己都不知道，他早就被吓得眼泪直流了。

刀确实停住了，刀尖扎进姜何已经的看不出伤口的红手里，但没有扎穿手掌。

“啊啊……对——谢谢你提醒我……！对！不能这样——我已经痛了那么多次了都还没有醒，说明我的方法不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对……是这样的！我应该直接弄死自己——这样就可以了哈哈哈哈哈！！！”

“直接抹了脖——”

鲁深突然发力直接冲上去抱住了姜何，手里死死握着姜何的手，跟姜何抢着刀。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做梦了——我不要再梦到你们了！！！都给我滚！！！”姜何的脸上是暴怒的神色，手上使劲儿要把刀子往自己脖子上送。

鲁深已经不知道说什么话了，说话也没用，姜何能听懂吗？鲁深拼了命地把注意力放在和姜何抵抗的手上，全身的肌肉都在拼命用力。

鲁深不敢泄力的——但凡松一点，姜何脖子那把刀，现在就不是抹过去了，是直直砍过去。

到底还是姜何折腾太久了力气没有鲁深足，鲁深掰开姜何手后就强硬地开始抢姜何的刀子。

姜何举着刀子乱砍，拼命驱赶鲁深。

“别来妨碍我！！！滚开啊！！！”

鲁深的肚子在混乱中被姜何划了一刀，但鲁深自己也没有太在意，成功抢过刀后，鲁深就从背后把姜何用自己的两条胳膊死死锁住，姜何带着鲁深狠狠地在墙角撞，撞得鲁深耳鸣阵阵的，鲁深只能再使把力用身体能压姜何是一点。

“放开我！！！放开！！！——”姜何还在愤怒地嘶吼着。

（鲁）不能松开他！！！

（鲁）绝对——！！！

……

渐渐的，姜何的嘶吼声弱了下去，嗓子都吼哑了，姜何就逐渐没了声。

鲁深见怀里的姜何没了动静，才开始察觉到自己肚子一块儿凉凉的。

鲁深还没有时间去查看自己肚子怎么回事，他脑子里全在想现在要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鲁深现在放松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还一直在哭。

“要找人帮忙才行……”

“1、120……”

“对、对……送医院……”

鲁深一边哭，一边抖着手去摸地上掉血泊里的手机。

手实在是抖得厉害，鲁深连120这三个数字都按不准。

“快点——快点！”鲁深喘着粗气，终于把号码拨了出去。

鲁深是跪着爬到姜何身边打的电话，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姜何猩红的脸上，落在滴了血的地板上。

……

医院。

鲁深自己的伤口也被划得挺深的，从右腹斜着往上，到腰间，一条长长的口子。

鲁深现在整个人都很呆滞，却还在思考着现在找谁能暂时顶替姜何“监护人”位置的问题。

鲁深第一个想到的是姜平升，可姜平升远在首府，根本不可能马上赶来琮城。

其次鲁深想到了乔浣纱，可鲁深也不想姜何的事儿让其他人知道，姜何也不会愿意的。

然后鲁深甚至想到了黎谱，可现在黎谱跟姜何……

最后鲁深的目光停在了江陆川的联系人信息上。鲁深不是想让已经出国的江陆川回来，而是鲁深是想到了江陆川之前给姜何介绍的那个林医生。

鲁深打给了江陆川，电话通的一瞬间，鲁深还是没忍住，一开口就泪崩了。

林森也是医生，看见姜何这个样子，一定不会不管的吧？鲁深实在是没办法了。

……

虽然鲁深第一次见到林森，但现在也不得不信任林森。

姜何因为失血过多进了重症监护室，而鲁深则是浑浑噩噩地回了学校继续上课——每天中午放学之后就去医院看看姜何，顺便换一下自己肚子上伤口的药。

黎谱……是真的放下姜何了吧，对姜何不闻不问，也不再跟鲁深有什么交流了。

鲁深能怎么跟黎谱解释啊？告诉黎谱姜何是天天做噩梦梦到他，发病把人搞混淆了，所以才会惹黎谱生气的？正常人能信吗？

能让黎谱现在闹得几乎彻底跟姜何决裂，姜何又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把黎谱气成这样的？

但黎谱不知道姜何的病，不知者无罪——黎谱确实没有义务要事事迁就着姜何。

一个黎谱就够烦了，冉煦那边还在无理取闹——鲁深这次甚至还跟冉煦大吵了一架……

但无济于事。

冉煦叫嚣着要让人去琮城看着姜何，鲁深也懒得管冉煦怎么狗叫了。反正在冉煦眼里，鲁深不过是个小毛孩，能懂什么道理？

一桶无人揭发的水，把独自生活在异乡的两个少年冲得狼狈不堪，一个彻底崩溃，一个濒临极限。

也在这个节骨眼儿，又是一件惊动全校的大事发生了。

齐明转来二中了，就在13班。

齐明不知道这些事啊，来了之后还跟大家和和气气地叙叙旧——齐明最期待的事：鲁深满脸震惊地来质问自己怎么从首府回到琮城的这件事，也并没有发生。

鲁深只是呆滞地看着齐明，一句话都不说。

“怎么回事啊？”齐明看着鲁深，急得要死。

鲁深死活不开口说话。

齐明又问黎谱，黎谱也不说话。

刚回来第一天，齐明坐在鲁深同桌、黎谱前桌的位置，问两个闹了矛盾几乎已经绝交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明很着急，急到最后是生气。

最后是三个人都陷入了窒息的沉默氛围里。

为什么姜何不在，为什么鲁深变成这样，为什么黎谱态度这么冷淡——齐明真的很急，这些问题很重要，而且非常重要，明明答案就在眼前，可是眼前的两个人没一个人愿意告诉他。

就早齐明准备发火骂人的时候，鲁深先出声了。

鲁深是哭了。

鲁深就坐在齐明旁边，齐明看着鲁深，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黎谱也难得有反应了，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鲁深。

鲁深越哭越凶，也不管班上其他同学投过来的目光，就坐在座位上哭着，哭到最后是撕心裂肺地哭。

齐明一下没了火气，上去抱住了鲁深，一言不发。

温热的手掌在鲁深后背上轻轻抚着，让鲁深终于找到了支撑自己的支柱。

整个自习时间，都是鲁深在哭。老师还很奇怪进教室上课班上氛围怎么这么奇怪。

下课，齐明没有问鲁深，而是转过身来又问了黎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是看鲁深哭得实在是厉害，黎谱还是于心不忍，就跟齐明松了口。

“姜何很久没有休息好，上个周体育课我看他状态不好就跟着他到了教学楼，然后我看见他被人从楼上淋了一桶水——”

“你……你说什么……？”

鲁深红着眼睛转过来，目光锁定了在黎谱身上。

黎谱没再开口了。

“智深，你冷静点，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齐明极力安抚着鲁深。

鲁深现在生气了，黎谱看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鲁深从座位上暴起，一把揪住了黎谱的衣领子。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姜何被人淋了桶水！！！——都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星期了你才说出来！！！——亏我还以为是姜何对不起你——”

“鲁深！！！”齐明瞬间起身拦住了鲁深朝黎谱打过去的拳头。

连黎谱都被鲁深吓住了。

“你凭什么就为了你自己那点破脾气就把这件事瞒这么久！！！——你知不知道那桶水让姜何出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我那天心急如焚跑去姜何家里都看见姜何干了些什么事！！！——”鲁深本来嗓子都哭哑了，现在还歇斯底里地吼着黎谱，“黎谱，你凭什么要跟一个精神状态那么不稳定的人赌气啊？你是觉得姜何对不起你平时对他的那点好是吗？啊？！”鲁深喘着粗气，抓着黎谱黎谱衣领的手一把推开了黎谱。

“你明明见过姜何发病的样子——你明明知道姜何是什么脾气！”鲁深怒不可遏地指着黎谱，“我不知道当时姜何是怎么你了能让你这么生气——但是现在——我告诉你。”

“你黎谱其实才是打心底里没有为姜何考虑过的人。说什么想跟他交朋友，你他妈都是放狗屁！”鲁深咬牙狠狠骂道。

黎谱听了也相当来气，皱起眉就握上了拳头。

“你知道姜何以前经历过什么吗？你知道姜何为什么不敢让别人碰他吗？你知道姜何为什么性子这么冷吗？你知道个屁！！！”

“就是前面这段时间，姜何还跟我说他天天做噩梦都梦到你，是你在梦里打他骂他不要他，姜何还说他不信你会那样对他——他跟我说他需要休息，他精神状态太差，已经分不清楚每天他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就是那一桶水，就是你瞒到现在的那桶水！！！——让姜何在那时候发了病，让姜何分不清噩梦和现实，让姜何以为你会伤害他，所以他才惹了你！！！”鲁深现在身上暴戾的气质和以前开朗阳光的模样毫不沾关系。

“他跑了，他跑回家换了衣服后肯定开始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开始怀疑自己惹的到底是真黎谱还是假黎谱，他分不清楚——他就怀疑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所以姜何开始发疯，在自己房间里折磨自己，就是想让自己分清现实和噩梦！！！”

黎谱紧握得发抖的拳头，在听完鲁深的话后突然泄了力。

鲁深冷笑了一声，道：“你知道现在为什么姜何这么久都没有来上课吗？”

“因为没有人每天能从ICU的病床上走下来来学校上课。”鲁深的笑变得很讽刺。

“幸好他没有回来。”

“他还不知道他拼命尝试放下防心要接纳的那个人现在觉得他是个白眼狼。”

鲁深做了个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

“我说过会给你解释的——现在你满意了吗？”

“姜何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的好。”

“姜何真的很喜欢你，只是姜何他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到……”鲁深苦笑着，替姜何感到深深的不值。

“我告诉你，就算姜何平平安安地从医院里出来了，可能还忘了前面那段时间的事，和以前一样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也不想计较这些破事了。”

“要是你他妈再让姜何出了什么事，老子牢底坐穿都要弄死你。”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反而藏着掖不住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