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对蓝眼睛突如其来的不正常偏爱,其实我自己都已经习惯了——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不知多少次飞速陷入爱河,在犯罪边缘偏执求爱,又往往在临门一脚时丧失所有激情,进而因这巨大落差导致迷茫消沉……
最尴尬的一回,我和阿加莎在订婚礼后台等着出场,她难得换了一条浅色系的裙子,坐在化妆镜前,金发在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那些挥散的光芒又似乎凝聚在了她的眼中,无比动人。
像是一时兴起,她微微侧头寻找我的身影,在旁人希望她不要乱动的请求中,我用视线在镜中描绘她肩上的玫瑰。
我盯着那些玫瑰,几乎要数出它们是由多少针织成的。
我不敢看阿加莎的眼睛,为了当下的这一刻,我们一起筹备了半年,为了不久后的宣誓和戒指,我们重拾起彼此无人理解的童年,而为了完美的妆容,她已经在镜前端坐了整整四个小时。
不得不承认,我们都是掌控欲很强的人。于是为了这一场仪式,我们以对待工作的严谨态度,互不相让地试图说服对方——正如每一次在谈判桌上一样。
那期间,我们彼此的和共同的朋友、熟人、下属、合作伙伴甚至死对头,都受到相似的迫害。
她知道我的荒唐情史,知道我那些出现和消逝都一样荒谬的爱情,她以为她会是不一样的。
我也以为。
我可能没有那么爱她,她知道,所以她才敢赌她是最合适的。
我明白。
或许只是我们两个赌徒一起赌了一把,结果不出所料赌输了而已。
在遐想中,我莫名想到,还是黑色的更好。
黑色的玫瑰,阴郁而幽静,是难以被欣赏的冷艳。
当视线终于触及到她在镜中隐含疑惑和焦虑的蓝眼睛,那早有准备却无法避免的……
失望。
我本以为我无法说出口的,
“对不起,”
“我感到很抱歉……”
我刻意停顿,留出足够阿加莎给我一巴掌还不止的时间——就当是为了这四小时的折磨,就当是我又一次退却的惩罚。
如果她真的狠狠扇了我几巴掌,兴许我还能好受点,可事实上,她只是让躁动不安的妆娘们安静下来,冷静地摘下身上多余的配饰。在那短短几分钟间,与抚平衣褶一同,她抚平了所有波澜的情绪,唯独把脱下的蕾丝袖套甩到我脸上。
拿下布料的那一刻,我看到她踩着高跟鞋为我们两个都泡了茶。
顾不得考虑她会不会下毒这件事,我急急抿了一口,近乎讨好,在满口的苦涩中意识到一勺糖也没放。
我勉强咽了下去,连同想脱口而出的“现在该怎么办”。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阿加莎的脸色,在心中慢慢打好了一万字左右真情实感的道歉信。
慢慢喝下一杯茶,时间越来越紧迫,她沉默不言,我一瞬间又有了想要不管不顾拉着阿加莎就出去完成仪式的冲动。
啊是的,只是冲动,明明我自己也清楚,这样下去是不可能得到好结果的。
“就这样吧,”阿加莎叹息一声,冷静地说,“干脆放火吧。”
她好像很冷静?
那天的我们中一定有一个不清醒,又或许两个人都疯了。
总之我拉响了火警,提前疏散了人群,又干脆利落一把火将倾注了半年心血的一切都毁了。在这之前我还煞费苦心搞坏了消防系统,忍不住想赞叹一句全木质建筑的确是先见之明。
现场来了很多曾受我们恋爱迫害的人,不得不说保证他们的安全都还是其次,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不留任何痕迹才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当订婚礼的两位主角都闹失踪的时候。
实在忙昏头,我竟然忘记帮阿加莎带一双方便行动的鞋。
觉得那身精美的纱裙受损实在太可惜了,我抱起她往外冲,她一手拢起裙摆,一手搂着我脖子,在火光中大声骂了几句脏话。
我觉得应该是在骂我,我没敢接话,当听不见。
等冲出建筑物才发现,我真该被骂,我把她高跟鞋跑丢了,现在抱着她杵在旁边当个吸引人群的标志物。
还是明天就会上头条被夸真爱无敌的那种显眼包。
不用阿加莎了,现在我自己就想抽自己两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