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方位近五十米,雪蓟被踩过,山壁也有攀爬痕迹。”雁灵道,“宫观中有人。”
四周的空气仿佛倏然凝结。弥月虽默不作声,却默默地握紧了腰间的刀。
“没有回头路了。”凝和顿了顿,道,“风伴雪,自北而来,这时候不能下山。”
“继续往前走吧。”雁灵后退几步,与凝和并行,开口安慰道,“也许只是我多虑了。”
风越来越大,众人又行了片刻,那座几乎只剩尺椽片瓦的宫观终于清晰地浮现在风雪中。宫观的房檐至护栏处系了一道道绳索,上边规律地挂着碧青与浅云色的幡旗,这些幡旗常年遭受风雪的肆虐,却仍然艳丽如新,在这一片死寂之地显得有些迥异。
“风雪大了,先去宫观里躲一会吧。”凝和拉着雁灵道。
那座宫观给雁灵一种不祥的感觉,但如今风雪呼啸,下山同样危险。雁灵思虑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众人将马留在避风处,往上爬了几层阶梯,来到宫观门口。宫观的大门半掩着,观内隐隐有烛光摇曳。雁灵紧握着刀,先一步推开厚重的木门,只听闻“吱呀”一声,观内大殿中跪在神像面前的人缓缓转过头来,神色平静地望着他们。
凝和后退半步,眼神流露出刹那的惧意。雁灵侧目,见着凝和异常的反应,便不着痕迹地往侧边移了移,将凝和挡在背后。
微弱的油灯火光中,那人缓缓起身,与几人对面而立。那是个中年男子,系着一条素白的额带,左眼眶塌陷,身着粗麻布衣,看起来宛如在披麻戴孝一般;他的腰后横着一把约三尺左右的长刀,身侧放着一个四四方方、有棱有角的行囊,整个人如一株将要凋败的草木,充斥着颓靡与枯瘠。
“真是许久不见了啊,帝姬。”他看着凝和许久,才温暾地笑了笑,“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呵呵……”凝和的肩头微微颤抖,眼眶通红着冷笑了两声,“如何,今日守在这,是想完成十几年前没能完成的事吗?”
“受人膏泽,替人消灾。”他从胸口掏出一个瓷瓶,像是在和老友叙旧一般,平静而温和地对凝和说到,“这是鸩毒,饮下后不出三息便可长眠,不用经历疼痛与挣扎。你是愿意自己解决,还是让我动手?”
闻言,雁灵的额角瞬间浮出一道青筋,她的指尖一顶,无间出鞘三寸,森然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妄议她的性命?”
那男子缓缓抽出腰后的长刀。
那长刀银光锐利,刀背上刻着“灭愁”二字,戾气不输无间。在看见男子的独眼时候,百里延就隐隐有所察觉,在看见那长刀后,百里延几乎就确认,眼前这个男子,是臭名昭著的“刀王”江看。
世人皆知,若论剑,无人能与剑圣境一较高下,若论刀,无人能与刀王江看分出左右。只是前者是个道德高尚的侠义之士,后者则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疯子。
江看年少时也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早年拜师高人门下,下山后结识一个铁匠之女,便与她结成连理。他的刀曾断过一次,他的妻子为他重筑了长刀,取“灭愁”,其愿藏于刀身之上。
好景不长,有人上门寻仇,他的老母、妻子、长子在家中遭人杀害,他的幼女生来就有痫证,间歇性的发病,那时女儿发病,他抱着女儿外出求医,回来时遇到那寻仇的人,同他打了一架。
然而那人身手极好,虽然他当场报了仇,却也瞎了一只眼睛。他并不认识这个来屠他家门的人,家人惨死,女儿还在发病,他手足无措,万念俱灰。就在这时,有个年轻的女子乘着马车路过,救了他的女儿,见他凄惨,便又为他的家人安排了后事。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女子是紫朝公主,身份无比的尊贵。
这样的贵人,替他惨死的家人收尸,救了他的女儿,又收留了他们。从那时起,为了回报恩情,他便替魏流云做脏活。他杀了数不清的人,有恶人也有无辜的人,世人喊他疯子,他也不在乎,他不再记得曾经疾恶如仇的自己,只是一味地听从命令,浑浑噩噩地活在屠杀中。
魏皇后让他潜入宫殿,处理刚生完小皇子的白秦言,他便杀了白秦言宫中的宫女、嬷嬷,又制造了宫女杀人的假象。白夷雪五岁那年,所居宫殿失火,那把火也是他放的,放完那把火后,魏皇后让他不用再处理那俩孩子,他便就此搁置,直到前些日,魏皇后重新提及此事,他在东殃查到凝和的踪迹后,便先一步来到这座雪晨山。
吊桥是他刻意破坏的,他与妻子早年的居所在白郡,他拜的高人,原先就居住在这座山头,这座宫观之中。
他原本是北堰人,却因为母亲与妻儿的死,恨透了北堰。
“既然如此,那便由我动手吧。”江看的指尖拂过刀背上灭愁二字,随后刀锋指向雁灵,“吾妻所铸之刃锋利无比,不会令诸位太痛苦的。”
说罢,江看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