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凝和点了点头,“紫朝商队的符牌和世家的符牌都过于显眼,屠严与东殃商往密切,容易露馅,这里面就只有鹧嶙最合适。我们扮成鹧嶙来的走商,先混入城中再说。”
“扮成走商就需要马车,再弄些货物做伪装。”雁灵思索片刻,“这样我们的兵器便可以混在货物里,随车马一同进城。”
“马车这事交由我来办吧。”百里延忽地开口,“山迢驿站有个白家的线人,我这便告信一封让他替我们准备这些物件。”
大国之间互相安插细作、线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凝和点头应允,雁灵也没有多问。
百里延从行囊中掏出一支指节大小的炭笔和竹片,草草写了几笔,随后又吹了口哨唤来一只青羽灰鸽,将写有消息的竹片送了出去。
随后,他们便往王城南侧山迢驿站行去。
那个线人的效率极高,收信后的半个时辰内便将车马、货物乃至鹧嶙的常服都安排妥当。
鹧嶙的女子惯着分离式的窄袖裳和褶裙,头戴三角发巾,凝和、千屈和璇婴都换上了鹧嶙的常服,凝和瞧着雁灵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便拾了衣裙想替她换上,谁知雁灵飞速从一旁的炭盆里抹了黑灰,随意涂在脸上,又盖了麻布头巾。
凝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最后,雁灵换上了男子的常服,用绷带将脸和头裹得严实,又泼了些鸡血在绷带上,装成路上被山匪砍伤的商人。
万事俱备后,众人重新出发。
再次到达王城已是第二日,他们趁着宵禁结束,城门守卫刚换班的时辰成功混进了城中。一开始,那守卫还想难为一下他们,后来见着被绷带包裹着,血淋淋的人时,便放他们进城就医了。
他们进了城后,找到了王城中的另一个线人。
那线人是白霄的心腹,原名为白帧,已经混入东殃并在此生活了近十年。他来到东殃后,化名为卢飞,在城西开了一间茶楼,还有一间独立屋院,面上看起来是个实在的生意人,然而许多东殃的消息都是由他来传递给北堰的。
雁灵等人顺利地在他的宅子中落脚。
“小姐。”卢飞先是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看见裹着头巾、戴着面具的雁灵时,他目光微微停顿,随后转向着凝和,向她行了个掬手礼,道,“请小姐和诸位放心在此住下,若有事可尽管吩咐我。”
凝和虽生得像梁昌,但其眉眼与神态却与白秦言相似,卢飞很早便收到白霄亲卫的消息,知道凝和在东殃。不过他担心会暴露,所以并不敢直接称呼凝和为公主,仅以小姐为代称。
“多谢先生。”凝和微微颔首。
卢飞刚要出门,又像想起什么一般,回头对几人道:“近日东殃出了几起命案,可不太平,诸位请千万不要擅自离开宅子。”
卢飞的宅子并不大,空房三两间,璇婴粘着雁灵不放,于是凝和便与千屈同住她们隔壁的小间,男子们住院子对面的另外一间。
安顿好之后,卢飞送来了干净的、东殃制式的衣物,让凝和等人换上。
屋中,雁灵正替璇婴编着辫子,璇婴忽地转头,小声地对雁灵道:“雁灵姐姐,那个男人有些奇怪。”
雁灵闻言,手中动作一滞。
其实她初见卢飞时便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那卢飞像是粘着一张别人的皮,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底,没想到璇婴会说出来。想来,璇婴黏着自己同住一屋,也是为了私下说这事,于是她压低声音问璇婴道:“怎么说?”
“我……我说不上来,和他面对面时,他让我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璇婴犹豫片刻,道,“雁灵姐姐,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雁灵神色平稳。璇婴并不清楚那所谓奇怪的味道是何种味道,然而对于常年在死人堆中摸爬滚打的她来说,那是再熟悉不过的,放了许多日的尸血的味道。
卢飞确实有问题,但他们在进入这院子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落入了陷阱里。
这是在东殃,不是西肃,也不是北堰。
雁灵缓缓地替璇婴编着辫子,低声道:“没事,别害怕。”
璇婴听闻雁灵安慰似的话语,点了点头。
很快便入夜了,因为世道不太平,加之前几日城中发现的命案,王城内一到宵禁便戒严得紧。外边街上空无一人,只偶尔能听到几声猫儿的叫唤声。
众人连日奔波,早早便用了晚膳回屋休息。
用晚膳时,卢飞也在,雁灵无法同弥月暗中交谈。此时她见院外安静下来,便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想溜去弥月那屋同他交代几句。
谁知她一拉门,隔着不到一寸的小缝,便看见卢飞站在树影婆娑的漆黑院子里,正朝着自己望过来,她微微皱眉,重新闭上房门。
璇婴被声音惊醒,睡眼蒙眬地爬起来望向雁灵,雁灵悄悄对着她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随后她快速回到床榻边上,掀开被角躺了进去,将璇婴搂到怀里,背对着房门。
过了一会,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雁灵和璇婴闭目假寐。见屋里没有动静,门又缓缓合上。
察觉到门被关上,雁灵倏地睁开眼睛,璇婴也瞬间清醒,她仰起头,与雁灵四目相对。
“姐姐……”璇婴无声地唤她道。
“璇婴,听我说。”雁灵伏在她的耳边道,“这个卢飞怕是要动手了,此地不宜久留,我暂时无法去找凝和他们,所以我只能先带你走。一会我会背着你从窗户翻出去,你千万不要出声,要一直抓紧我,懂吗?”
璇婴立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屋外再度安静下来,雁灵掀开窗户,确认屋后无人,这才一手扶着腰侧的无间,一手托着背上的璇婴,从窗户跳了出去。
窗外便是围墙,地下生着杂草,墙面又布满青苔,狭窄的只能容一人通过。雁灵侧着身子,背着璇婴,一脚蹬在窗槛上,双手扣在石墙缝隙中,借力翻上屋顶。
屋顶之上夜风凛冽,雁灵伏低身子,将院中的情形收入眼底。
里院三人,走廊两人,主厅两人,正门外还守着大约七八个人。这些人个个配着武器,身形刚劲有力,不是一般的守卫侍卫,若是交手起来也要费不少工夫。
百里延在路上说过,卢飞原名白帧,是白家人,也是白霄的心腹,从很早之前便辗转各国之间为白霄收集线报,他为白霄出生入死多次,是万分忠心之人,宁死也不可能叛变。百里延并未见过白帧,他们对了暗号后,卢飞便将他们带入这院子里,供他们落脚休息,安顿妥当,一切仿佛顺理成章。
如果,眼前的卢飞并不是真正的白帧呢?
雁灵握紧拳头,紧盯着院子。
不一会,卢飞从院子外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凝和所在的那屋子,低声同守在里院的二人交代几句,便又出了院子。
雁灵紧了紧手中的无间,心下忽得了悟。在东殃境内,目标从一开始便紧盯凝和的——是梁赢。
这卢飞今日才围困住他们,消息也许还未来得及传递给梁赢,她必须先暗中处理掉这卢飞,让消息断于此处。至于院内这些人,虽然看起来难缠,但弥月、尤雀、百里延都是好手,若没有对方没有援手,他们应该有办法应对。
思及此,雁灵再次动了,她背着璇婴,转身跃到屋后那堵围墙上,随后跳到墙外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