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背对着雁灵坐在祭台之上,像南境千年以来所有的守护者一般,穿着层层交叠、刺绣着诡谲图腾花纹的长袍,手持紫金光芒交织的巫云杖,自观星台上俯瞰整片南境,将万物尽收眼底。
戎业红没有说话,雁灵也自然不会开口,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被笼罩在天光之中的、陌生的背影。
沉默许久,戎业红转过身来。
那张美艳的、带着野性难驯的脸孔,如今却嵌了双疏离而淡漠的眼眸,容貌未曾改变,却不再是从前。
“初次见面,西川的圣女。”她轻启嘴唇,缓缓说到,“我是南境的守护者,丹娥。”
雁灵的拳头紧了紧,面色却依然平静。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不过……”她顿了顿,继续道,“因缘巧合,我找回了前世的记忆。”
雁灵转头看向霄稚,淡淡问到:“你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她不是王族的公主,也不是南境的灵女,而是你思念已久的妹妹……对吗?”
霄稚微笑着,不置可否。
丹娥是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公主,她的一生十分短暂,其惨烈的结局,便是献祭于业火之中,无人知晓其生得是何模样。
时过境迁,纵使所有人都遗忘了她,身为保护她并爱慕着她的兄长,也绝对不会忘记。
巫云,这座观星台的主人,被人称为“灵主”。他在久远前的某一天从观星台彻底消失,司祭们寻不见他的踪迹,便对外谎称他已逝去。实际上,他并没有死,他前往禁地,沉眠百年后再度以“司祭”的身份返回观星台,如此重复,直到戎业红的出现。
在昱钏郡堤坝边,他第一次见到戎业红时,他就知道,他终于等到妹妹回来。不过那时,还没找回记忆的戎业红,只是那个命途多舛的郡主而已,他亲自试探、考验,最终使她找回记忆。
观星台上,他知道青极的所有计划,所以在青极提出塑心草时,他自然地将九方家族透露出来,让雁灵主动与青极一同前往,见证一切。
这些,都是他与青极一同设的局,二人各取所需,各有目的。
没有看破迷局的,只有她一个人。
“呵呵……”雁灵低声笑了起来。
在昱钏郡的山上,霄稚说要带戎业红回观星台时,就已是有了盘算。沐浴在观星台充沛的灵脉中,不单单是为了恢复损伤的“气”,更是为了加快“丹娥”回归的速度。
事到如今,他们来告诉她,原来她所认识的那个敢爱敢恨的戎业红,一直都是她人的缩影。
戎业红,只是短暂地拥有了一副躯壳,轻轻地路过他们的身边,成为一场艳丽而斑驳的幻梦。
雁灵咬了咬牙,倏地从腰间抽出无间,旋身砍向霄稚。
她的速度极快,霄稚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刀剑相向,于是他立刻抬手,用长杖的柄去接那戾气四溢的刀刃。
在那瞬间,杖柄便被劈成两截,锐利的刀气自断裂处爆开,将那长杖上的铜铃与彩珠崩开,滚落一地。
眼见雁灵的刀再度砍来,他抬手,从丹娥手中的巫云之杖中扯出一股紫金色的灵线,灵线缠住那银白的刀身,将其拦了下来,同时,他立刻后退了几步,拉开与雁灵的距离。
周围的司祭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眼前大打出手的二人。
眼见霄稚落了下风,礼启文走到丹娥身侧,恭敬地弯腰,道:“灵主,需要拦下那女子吗?”
丹娥轻叹一口气,随后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唤雁灵道:“圣女,住手吧。”
听闻到她的声音,雁灵手中的刀一滞。
接着,她停了下来,转身凝视着那双如水一般平静淡漠的眼眸,那里有着沉淀了千百年的沧桑,绝不会属于那个戎业红。
许久,雁灵冷笑了一声,将无间送回刀鞘。她伸手解下背上兜着塑心草的斗篷,丢在丹娥的面前:“这是塑心草,若不需要,便扔了吧。”
说罢,雁灵便转身往门口走去,将要踏下长梯时,她忽地又停住了脚步。
“青极死了。”她顿了顿,轻哂一声,“倒是我忘了,他与“丹娥”无甚关系。”
接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下了长梯。
丹娥沉默地目视着雁灵远去的背影。许久,一滴泪自她眼角滚落,打湿了绣着卷云花纹的袖口。
雁灵下楼的速度很快,她扶着刀,几乎是一步三个台阶,飞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观星台外,天空雷云翻涌,地面风卷残叶,是暴雨的前兆。
雁灵翻身上马,正要离去,却见一缕紫金色的灵线缓缓系着一卷羊皮卷轴,悬停在她的面前。
雁灵停顿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卷轴。
灵线消散。
雁灵抿了抿嘴,收了卷轴,接着一拉缰绳,转头向南昆腹地的王城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