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要起身时,一只鬼侍蝶从她的面前悠悠飞过,接着,她从眼前的水波中,看见身后那抹漆黑的人影。
雁灵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腕,身后那人似乎要将手伸向她,这一刻,雁灵飞速转过身,抬起手腕对着那抹人影。
“是我。”那人握住雁灵的手腕,反手卸下袖箭的机拓,随后对雁灵道。
雁灵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才放松了一些。她抽回手,问到:“你先前是触碰到什么机关了吗?忽然便从走廊消失了。”
“那长廊上有块松动的地砖,我踩了暗格掉了下去,不过好在那里有条道可以出来。”青极缓缓说到,“看起来你拿到了塑心草?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吧。”
说罢,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轻轻披在雁灵的身上,接着又为其戴好兜帽。
雁灵觉得青极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于是停顿片刻,她点了点头。
正当他们要从甬道离开时,甬道前方忽地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在这般寂静的夜里与地宫中,显得有些突兀。
雁灵与青极对视一眼,四下寻找可以隐蔽的地方。青极看见身后不远处有一方狭窄的夹角,便对雁灵示意了一下。雁灵即刻扯下青极的披风,拉着他闪身躲进仅容一人藏身的夹角处,她先将青极塞了进去,随后自己也挤进去,用披风一盖。
如此一来,在夜色里,难以看出这个夹角藏有什么。
果不其然,甬道内有人走了出来。那是三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们腰侧系着铁鞭,两手提着木桶,与先前长廊外遇到的并非同一批。
他们三人蹲在暗河边汲水,其中一人骂骂咧咧道:“都怪你,入夜前未将储水池填满,现在还得来取水,一会做早食来不及,又得被族长骂上几句。”
“好了别抱怨了,你以为你好得到哪去?”另一人反驳道,“昨日难道不是你,将熔炼好的碎结晶当粗盐放到面里吗?”
“我那是看错了!”
“好了,你俩少说两句,赶紧装了水回去,不然做早食真就来不及了。”
三人一人一句,吵吵闹闹地取了水,从甬道里回去。确认声音远去后,雁灵才从夹角处钻出,回过身伸手将青极拉了出来。
“快走。”雁灵压低了声音道。
现在已有人取水做早食,若等天亮,人多了起来,他们便很难离开了。
他们穿过甬道回到长廊,正当要继续往前时,前方的转角处忽地走出一个人。
那是方才在暗河边取水的其中一个男子,他手里还提着空桶,怕是蓄水池没有满,便想着再去暗河边取一桶,结果和雁灵青极两人迎头碰上。
看见陌生的二人,他先是一愣,随后刚想张嘴大喊,雁灵便抬起左手,腕间翻转,袖箭弹射而出,穿透了那男子的眉心。
那男子没能大喊出声。
他眉间汩汩流下鲜血,随后身体摇晃几下,就要倒在地上。
雁灵眼疾手快,一手抓住要滚落的水桶,一手拎住他,随后将他往回拖,拖进一处拐角里。
青极捡起那枚掉落在地的、染着血的箭矢。有人听闻动静,大概是想要出来查看,青极转身拉上雁灵,赶忙往长廊中的一个甬道跑去。
他们刚藏好,先前拐角处便有灯火亮了起来,接着有人走了出来。地宫昏暗,那人看不见地上零星的血迹,见长廊无人,心想许是自己听错了,便又回去了。
此时将近卯时,到了起早的时间。
“不好,来不及了。”青极压低声音说到,“回去得经过伙房,现在近卯时,人多了起来,怕是过不去。”
“若是这人被发现,或是塑心草被偷一事被发现,我们都免不了一场恶战。”雁灵道,“还有别的暗道可以出去吗?”
青极摇了摇头,沉思片刻,他道:“从这往右两条甬道,走到内环,下台阶后有处暗室,那是早前族中的祭台,现在已废弃不用,那个暗室有一条密道,但不知会通到哪里,我们先藏那儿去。”
说罢,他便带着雁灵闪身而出,沿着长廊通过前往内环的甬道,而后避开两个刚走出房阁的族人,又下了一层阶梯。
阶梯之下是一方黑暗之地,青极抽出火折子,用力一吹,那微弱的光幽幽照亮他们身前这扇雕着繁复图腾、紧闭着的巨大石门。
青极望向阶梯之上,确认无人之后,才伸手摸了摸粗糙的石墙。在触碰到一个隐秘的凹槽后,他指尖一摁,机拓声响,石门缓缓打开。
他们闪身进入门内,门又自动闭上。
门内一片漆黑,未点灯烛,为了能快速适应黑暗,雁灵闭上眼睛缓了片刻。倏地,她像察觉到什么,又睁开眼睛,悄悄地用指尖抵着无间的刀柄,问青极道。
“青极……你已近十年未回到家族,为何你会知道现在这间密室已经废弃?”她顿了顿,“先前我与你一同进入地宫时,我尚能感受到你的气息,但在暗河边上时,若不是水面倒影,我甚至没有察觉你是何时来到我的身后……你消失的期间,做了什么?”
她终于发觉,从进入地宫开始,那种违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一路上,最违和的,是青极。
一个离开家族近十年,还能完完全全掌控地宫方位以及家族动态的人,说是无意踩到地砖暗格掉入陷阱,却又对如此偏僻的密室了如指掌,怎么想都十分可疑。
细细想来,青极种种所为,都像是在将她往这里引来。他的最终目的,从来都是这间密室。
为什么?
然而雁灵没等到青极的回答。
后颈忽地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雁灵伸手抚上后颈,摸到一根细长的、冰冷的针。她再清楚不过,这由白银与玄铁融合锻造的、此时正侵入她肌肤里的针,正是青极的吟术针。
她拔出吟术针丢到地上,想抽出无间,也想开口问一问青极为什么,但她全身就如同被卸去了力气一样,难以维持站姿。
她踉跄几步,喘着粗气,在黑暗中摸索,摸到那堵冰冷的石门,而后她背靠着石门,缓缓瘫坐在地上。
西肃圣女百毒不侵,但并不代表对这种麻醉草药也没有反应,否则当年在雪牧城外,她也不会因为中了叶行书的药粉而败于梁朔月,被关在中陵两年之久。
她不是一个多疑的人,她认为值得信任的人,她便会全然去信任。青极救过元旖,救过鬼骑里所有重伤的将士,在暗杀金契时,她提出“血宴”的计策,他便替她谋划、实施,她实在无法相信,青极有一日会从背后暗算自己。
面前骤然有微弱的火光亮起,青极掌着一盏将要枯竭的油灯,站在她的身前。
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他绣着鸦羽纹路的长袍下摆,再往上一些,是腰间悬挂着的佩玉长穗。
她努力抬头,想看清青极脸上的神色,却发现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