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她感觉自己被他拦腰抱起。
青极抱着她走过雕刻着九方家族图腾的冰冷石板,然后将她放在高高的石台之上。
雁灵闭着双眼,神智混沌,但耳畔却能清晰地听见所有声音。
“雁灵……”青极以为雁灵已经昏了过去,便自顾自地喃喃自语到,“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有违医者之道、泯灭人性……我不愿你看见,也不求你谅解。”
雁灵努力地想睁开眼,想伸出手,但始终无法做到。她的意识像是一只被困在樊笼之中的鸟雀,不论如何挣扎、冲撞,都无法脱离而出。
黑暗中,沉寂许久,她听见青极窸窸窣窣在密室里来回走动。
又过了片刻,有人打开石门冲了进来,接着,便是一阵刀剑出鞘之声,将他们包围起来。
“你这……逆子!”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当年烧了祭台,从水室带走狩婴,死士没将你处理干净,算你命大,如今竟还敢回来?你当这九方家族,是什么地方?!”
青极一言不发。
“我花心血培养你,想让你成为下一任家主,你就是那般回报于我?!”那说话的男人见青极毫无反应,便又抬高了声音,“回答啊!废物!”
那男人是九方家族现任的族长,也是青极的亲生父亲,名叫九方闻见。
“我对家主之位毫无兴趣,对九方这个姓氏,亦无比厌恶。”青极看着不远处那眉眼与自己十分相似的男人,冷冷地说到,“去母留子,炼子为药,饲魑魅魍魉之神——肮脏的家族,像蛇鼠一般居住在不见天日之处,还自恃清高……哈哈……”
他说着说着,又忽地笑了起来,接着,他越笑越大声,失了仪态,状若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
倏地,他敛了神色,恶狠狠地盯着内室里的人:“无所谓,今日你们都将葬于此处。”
“狂徒!”九方闻见下令道,“把他拿下,我今日就把他炼成药傀!”
他一说完,便有人冲了上来。
雁灵听闻了他们的对话,也大概猜到了发生在青极身上的事,那个话语中被带走的狩婴,应该就是本要被炼为药的孩子,青极当年逃离九方家族,带走的那个孩子,是启月。
她很想起身帮青极挡下这些人,但她无法行动,只能听着脚步声在瞬间靠近。
不行……青极不善于打斗……这样下去……
她奋力挣扎,指尖猛烈一颤,眼睛倏然睁开。
身体依然僵硬着,动弹不得,但开始有缓缓恢复知觉的倾向。
她努力地侧过头,看着祭台之下的众人,只见青极站在众人的包围圈里,一动不动。
就在那些刀剑要砍到青极时,那些人忽然开始扭曲起来。
那些九方家的族人丢下刀剑,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起来,其中有个人,大概是感觉整张脸瘙痒难耐,伸手用力地抓,最后竟生生将自己的脸抓成一摊猩红的烂泥,连眼珠都抠了下来。
九方闻见瞧着那些人的模样,立刻用袖口捂住口鼻,退后几步不可置信道:“你……你是如何下的毒?!”
不怪他如此惊诧,九方家族的人自出生后便一直生活在毒瘴涌动的环境里,他们会一直服用不同的毒药,服毒、解毒,如此重复,身体虽无法练就百毒不侵,但对大多数的毒都有抵抗性。
青极缓缓道:“我知道九方家族常年服用之毒的药性,所以我在西川时炼制了另外两种毒药,这两种毒若分开,于九方家族的人而言,不会有什么特殊反应,但若合在一块,又以九方家族的血肉为引……”青极笑了笑,“砰——”
他唇角淡淡的、温润的笑意,落在九方闻见的眼底,显得狰狞又阴晦。
“逆……逆子……”
即使九方闻见捂着口鼻也来不及了,青极不仅在这密室里下了毒,早前,他先雁灵一步到了暗河,并在那暗河中下了足量的毒。取水之人将水蓄在储水池,又用那水做了早食,众人吃了早食后,发现甬道中死去的族人,随后反应过来,追来这密室,又落入了青极早一步设下的陷阱。
他们以为他是蛛网上被缠住的飞虫,殊不知他才是猎手,是那条盘踞在蛛网边侧的毒蛇。
如此心机手段,步步为营。
雁灵眯着眼望着他,他们在军营相识,多年为伴,她却从不知道,他心中埋藏着如此之深的仇恨,恨到可以以身作饵,将血亲全部埋葬于此。
“这一个密室,这一方祭台,流了太多无辜者的鲜血……”
青极看着因为疼痛而瘫坐在地的九方闻见,又看着满地爬虫一般蠕动的族人,缓缓地说到:“我出生开始,周围所有人便都告诉我,我的母亲因生我而死。从小……你便折磨我,你口中的花心血培养,便是在我七窍流血、疼得在地上翻滚时,仍然让人继续往我嘴里塞毒药。你将我与蛇鼠虫蚁关在一屋,将我养成蛊,再割下我的肉,用来入药。你让我借送药之名靠近南昆的公主,让我蛊惑她、占有她,想通过她去渗透南境的王权……这些,都是你所谓的心血。”
他说着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往事,无比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