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事又谈何容易。
天蒙蒙亮起之时,元旖醒了过来,不过她神思恍惚,还未完全恢复神志。雁灵将元旖托付给了青极与绒蓝,自己执意要去山里走一趟,但是洞窟外大雪狂舞,这种时候进山是最危险的,奈何他们拗不过雁灵,只得随她去了。
雁灵给夤夜喂了些粮草,又为它生了火堆,然后往更高的地方走去。
天沅山的雪一连下了几日,而雁灵自外出开始便再也没有回来过,绒蓝日日守着洞口,茶饭不思、坐立难安,心中只盼着雁灵早早归来。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时,那高悬着的铁链终于晃动了,然而绒蓝与青极等了好半晌,才发现顺铁链而下、落身于洞口的并非雁灵,而是阿桑。
阿桑拍了拍斗篷上的积雪,摘下兜帽,他的目光越过绒蓝与青极等人望向洞窟深处,在搜寻了一圈之后,才皱眉问道。
“阿丽呢?阿丽还没有到这里吗?”
阿桑忖量片刻,心道不该如此,他与雁灵清楚的说了这个洞窟位置所在,以雁灵的本领不可能找不到此处,莫非途中出了什么事?
启月见阿桑回来,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对阿桑道:“雁灵姐她在几天前进山了。”
阿桑是雁灵唯一的徒儿,当年在雪牧城外和雁灵分别后,他便听从雁灵的命令,一直保护着剩下的人。他以为雁灵死在了雪牧城那片大火里,之后便身陷囹圄,复仇,成了他唯一的信念。
“这种天气进山?”阿桑再次戴上兜帽,“我去寻她。”
青极刚想拦住阿桑,便见那铁链再次剧烈地晃动起来,短短片刻时间,上边便滑下来一个人,正是已经消失了多日的雁灵。
此时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发间落满霜白。
阿桑和绒蓝来不及惊喜,便看见雁灵衣间染着斑驳的血迹,身后还背着一个高大壮硕,同样浑身是血的人,虽然此人盖着黑袍,但从身形看来,必是一个男人。
“阿丽!”阿桑心头一紧,耳边一阵轰鸣,他上前两步想扶住雁灵。
雁灵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后退,然后将背后的人卸下,平放在地上,掀开他的袍子。
那果真是个男人。
他伤得非常重,手臂与腿上全是狼牙撕咬后的裂口,粗布衣裳如破布般挂在身上,凌乱的卷发下露出满是胡渣脸颊,他的眼眶深陷,肤色如死人般惨白,看起来已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之人,回天乏术了。
青极上前,半蹲下身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脖颈处,他的指尖能感觉到微弱的跳动感,说明眼前这人还吊着一口气,于是他抬头,打量了一眼同是满身血色的雁灵,确认雁灵没有明显的伤口后,他才暗自松了口气。
“这是谁?”青极问道。
“不认识。”雁灵的声音有些喑哑,她拍拍身上的雪尘,道,“我今日下山时遇见他被狼群围攻,本不想救他,但他喊住了我。”雁灵顿了顿,“他喊我‘圣女’,且丢给我一块令牌,我见上头有金诏圆阳纹路,有些眼熟,便带他回来了。”
说罢,雁灵青极等人皆是一愣。
“等等,让我看清楚一些!”
洞窟深处正在磨刀的鬼骑将士出了声,他先前是云河麾下的铁骑,名叫翟尔,王城事变时是他护着元旖等人杀了出来。他闻言走上前,认真地审视了地上的男人一番,然后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是西肃王城军的统领,骁衣,圆阳轮盘与金诏花自古是圣女才可使用的图腾样式,他的那块令牌……可是当年舒雅大人亲手给他的。”
王城军。
雁灵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男人,冷笑一声,阿桑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在雁灵身上,然后侧过头问她道:“阿丽,要我将他丢出去吗?”
这洞窟之外便是望不见底的深渊,从这坠落绝无生机。
“不,救活他。”雁灵道,“他既来到这里,又认得出我,必是知道些什么,我要撬开他的嘴,知道两年前王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雁灵这番话自有她的道理,翟尔也认同她的想法,雁灵既已如此说了,青极更不会说些什么,他当下便让启月在洞窟内腾了块地方,将骁衣搬了进去。
启月匆匆铺平了干草,随手盖上一件旧衣裳,然后将骁衣平放在上边。青极探身查看了一番,发现其身上并无致命伤,看起来情况糟糕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之山中过于寒冷,只要止血、上药包扎,在温暖的环境中将养几日便会好转起来。
阿桑装了盆温水,又备好了衣裳,雁灵进了绒蓝睡的隔间里,将满是血迹的衣物换下,身体也擦洗了一番,接着又换上干净的衣袍后,她才走出隔间。阿桑见雁灵出来,便将自己特意从木拓带回来的烤羊奶饼递给雁灵。
雁灵摇了摇头,随手从边上提起自己的酒囊,盘腿坐在了篝火边上。喝着烈酒,感受着四周的暖意,她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亡故的人们,复仇之日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