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寡人?”夫差的眼中充满了怀疑。
伯嚭道,“娘娘死活要来,微臣也制止不了,请大王恕罪。”
“平安囊呢?”夫差不理西施,直接问向伯嚭,“勾践杀了没有?”
“嗯……”伯嚭迟疑了一下,“他们说丢了,微臣来的时候,他们正在找呢。”
“丢了?”夫差反问,而伯嚭却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西施这时道,“大王,臣妾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有事要跟寡人说?”夫差道,“哼,这倒是很难得。寡人就听你要说什么!”
说罢夫差转身向帐内走去,西施跟了上来,经过牢笼的时候,西施悄悄侧眼看向范蠡,范蠡此时正充满忧虑地看着她,两人的视线纠缠了几秒,西施便回头进到帐内。而范蠡的目光久久注视着那空落落的门帘,不能收回。
如若这一次不能全身而退,西施……
“说,你不是有话要说么!”夫差在帐内,背对着西施直接问道。
“大王……”西施开了下口,但,其实很难说下去。如果勾践真的不能将平安囊送过来,她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还可能越描越黑,她提前过来,其实,只是他们的缓兵之计。
“说,范蠡为什么会有和寡人一模一样的平安囊呢?”
“平安囊,是大王从西施身上拿去的,互送平安囊是越国人的习俗,范大夫的是我送的,除此之外,我的爹娘、亲戚朋友、越王也都有,越王天天干活劳作,无意中丢失也是平常的事。”
“丢失?寡人要看,他就丢了么?”
“这是巧合。”
“你这么说,就是寡人小题大做了!”
“西施不敢。”
空气是一时间的寂静,只听到帐内火盆内燃烧时毕毕剥剥的声音。
“你和范蠡到底是什么关系?”夫差问出这个问题,自己的心先是一痛。
西施低着头,心中挣扎了一下,“范大夫是越国的大夫。”
“你还狡辩!你是一个浣纱女,你却懂得教夫人去求齐王退兵,这不是范蠡教的,还可能是谁教的?”
“我是一个浣纱女,不懂国家大事,只想平安过日子,但那天大王出征前,在宫里大动干戈,要处罚夫人,闹的人尽皆知,说的不就是夫人煽动齐国出兵的事么?我劝夫人去解困,没有问过范大夫的意见,只想自己的生活安安稳稳,只要事态安稳下来,大王对夫人好些,夫人就不会迁怒西施了。”
西施眼中渐渐湿润,娇态惹人怜爱,“大王,西施希望大王明白真相,不要在这里不开心,西施千里迢迢而来,已经身心俱疲,却受到大王莫名其妙的责备,西施实在……”她走上前去,缩进夫差的怀中,环住他的腰,“西施只是希望,大王不要动不动就粗鲁对待。”
说实在的,天下没有几个男人能经受得住西施这样美人泫然欲泣的样子。夫差不经意地,将胳膊环上西施的身体,这是西施入宫来对他难得的温柔示弱。
是啊,难得的温柔,越国的男男女女,都这么固执和死脑筋,令人讨厌……
难得的温柔?
夫差突然将西施从怀中扯开,将她抛在榻上,反问道,“你没理由对寡人投怀送抱!”
他还记得,他说过,如果她不心甘情愿,他不会强迫她,但从那以后,她就没有对他表现过亲密。
“你别以为寡人是傻子,你根本一派胡言!”
西施为什么会突然放弃自己的坚持,来用身体讨好他?
还能有什么原因!
夫差突然扯起她的手,将她拽起,“寡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寡人的人!”
夫差抓着西施就往帐外走,西施身体柔弱,根本挣脱不了。走到牢笼前,夫差将西施往前一丢,她踉跄了几下,扶住了牢笼。范蠡慌忙一个想扶的动作。
夫差道,“放他出来!”
士兵走过来打开牢笼。
范蠡从笼中钻了出来,还没站稳,夫差就冲着他俩道,“平安囊找不到,寡人就将你处死!”
范蠡并不知道这里的“你”是指谁,其实,连夫差都不知道。
“大王,”范蠡道,“要杀就杀我,跟西施娘娘没有关系。”
西施急得还想解释,“大王,您真的是误会了,我……”
“不需要再说!”夫差喝止他们,“来人!”
“平安囊在此——!”
“平安囊在此——!平安囊在此——!”
此时,远处突然传来勾践高声的呼喊,只见勾践急急地跑了过来,双手高高扬着一个锦囊。
“大王,平安囊在此——!”
勾践跑到夫差身旁,卫兵接过他手中的平安囊,将它递给夫差。
“大王,勾践找到西施娘娘给我的平安囊了,只是不小心掉到了马厩里,不小心被弄脏了。”
夫差反反复复看了那锦囊,上面有一块血污。勾践发现了夫差目光的迟疑,伸出手道,“来的路上,我的手不小心伤到了,染在了上面。”
勾践伸出食指,上面有一个已经止住血的口子。其实,那是夫人合仪用西施剩下的材料,在西施的绘图下,急急赶制出来的一个平安囊,因为太着急,合仪还扎破了手指。
“这下好了,真相大白了,”伯嚭在一旁喜道,缓解了此时有点尴尬的气氛。
西施听罢,一付受尽委屈的样子,掩面而泣,奔入了夫差的帐中。夫差的脸色终于有点挂不住了。
“伯嚭,安排人,先把他送回去。”他指着勾践说。
然后,他依然充满不信任地又看了眼范蠡。
你与西施果真是清白的?夫差心中疑窦没有彻底解开,但毕竟最后勾践证明了一切,他心中还是舒坦了许多。
“你先回去吧,”夫差语气并未完全疏解,生硬道,“你在此战的功劳,寡人不会亏待你的。”
夫差转身回帐,范蠡却迟迟未动。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帐中闪动的火光,将夫差与西施二人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范蠡看的清清楚楚,心也痛地清清楚楚。
夫差刚进入,帐内传来西施更清晰的哭泣声,夫差模糊的安慰声,然后,西施飞扑入夫差的怀中。夫差将她抱起,置在榻上。
“来人,灭了火烛!”
帐子暗了下来,帐壁上所有的人影都不见了。
侍卫长将帐外士兵驱离到几丈外,继续值守,所有人都明白帐内在发生着什么。
“你们两位这次能化险为夷,我伯嚭功劳可不小啊,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啊。”伯嚭望着帐中,却调侃着勾践范蠡主仆二人,但看两人此刻脸色都不太好,才道,“算了,你们不说就不说吧,要说功劳么,谁也比不上西施姑娘,哦不,马上就是真正的西施娘娘了。”
范蠡将头撇向别处,他不敢再看那中帐。
此刻,他好想冲进夫差的中帐,将西施救出来,然后带着西施远走高飞,让西施远离这种羞辱与灾难,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你们这次是运气好,不过下次就未必了,你们以后还是小心点吧……”伯嚭仍然兴高采烈止不住道,“唉呀,大王一发火,就把你们整个越国给灭了。可这位娘娘呢,却把大王的火给灭了。这怪不得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原来是灭火用的啊,哈哈哈哈……”
范蠡此刻彻底听不下去了,他承认,他是个懦夫,他现在只想逃避,今夜的吴营,是他最不想呆、也最无法忍受的地方。
“太宰大人,可否借马匹一用,明天还你!”
“啊?”伯嚭望着范蠡,“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得大王批准,不过大王现在在……哈哈哈哈……”
范蠡对伯嚭这充满调侃的口吻厌恶至极,“如果我还你一个战功呢?不是两全其美?”
“范大夫不愧是范大夫啊,这个时候还能想着打仗,”伯嚭脑子一转,笑道,“这可是个必赚的交易啊。好,我答应你。”
伯嚭命人牵来马车,范蠡一跃而上,背对着夫差的大帐,而后,他深深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狠狠喝了声“驾!”
马车向蔡军的营地飞奔而去。